启蒙与操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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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人们已经有理由断言,电子时代的降临同时为文化生产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阶段。电影,电视,收音机,计算机联网,这些神奇的电子产品相继问世,为这个世界制造了一阵又一阵的惊喜。呕心沥血的构思,持续不断的实验,不无偶然的幸运发现,人们可以在每一个技术奇迹的背后追溯到种种曲折的故事。然而,现在的情况是――这些技术奇迹已经到了联结为一个整体的时候了。它们不再是某种别出心裁的发明提供一些舒适与快乐;人们必须意识到,这些电子产品联结为一个整体之后正在深刻地改造社会结构。当然,这并不是轻率地附和种种技术决定论。人们有必要描述的是,这些电子产品的意义如何突破技术进步的范畴而进入经济、政治以及文化的运作。对于文化生产说来,这些电子产品不仅提供了种种崭新的表意系统,同时,这些电子产品还为经济、政治与美学之间的关系提供了崭新的形式。
不论是否将电子产品形成的传播媒介体系视为后现代社会的重要因素,人们都必须承认,电子时代的符号制作规模是印刷时代所无法比拟的。机械与电子技术的合作终于使文化生产具有了工业社会的节奏。如今,人们甚至用"爆炸"一词形容电子传播媒介体系提供的信息数量。或许可以说,霍克海默与阿多尔诺所谓的"文化工业"只有在电子时代才名至实归。在我看来,文化工业的另一个涵义是,文化生产终于汇入了工业生产的逻辑,遵循工业生产与消费之间的循环轨迹,成为日常性社会生产的一个有机部分。某些历史时期,文化生产是日常现实的一个"他者"――文化生产意味了指向日常现实之外的另一个维度。按照雷蒙德·威廉斯的观点,19世纪某一个时期的"文化"或者"艺术"曾经扮演市场以及工业文明的对立面;文化或者艺术被遵为物欲横流之世的"人性"守护神。(1)现在,如同工业生产一样,文化生产终于和商品、利润互相认同了。事实上,恰恰是商品和利润维持了电子传播媒介的庞大开支,维持了电子时代不断扩大的符号制作规模。当然,这些文化产品已经进入日常的消费领域。如同种种生活用? 纺茄??缱哟?ッ浇樘逑抵?械脑丛炊?吹姆?乓导喝?娴叵馇队谏缁岬乃?蟹矫妗?梢运担?缱哟?ッ浇榈纳缁嶙橹?庖逭?谥鸾ハ月丁U飧鲆庖迳希??吕锢?そ?厝衔??纸竦姆?胖谱鞴婺R丫?阋匀美?贩⑸?硪淮味狭眩阂怨ひ瞪???橹?诵牡纳缁峥?枷蚍?派缁峄毓椤I缁岬哪?哿Σ皇窃从诰?蒙?睿??抢醋源?ッ浇榈目刂啤S谑牵?谒?蠢矗?锩?辉偈腔钤镜纳??Υ莼俅?车纳??叵担坏吒仓肿寤蛘咝员鸬拇?撤?糯?氩攀撬?嬲?硇牡奈幕?锩?#?)
尽管鲍德里拉的设想之中包含了过多的符号崇拜,但是,无论如何,人们没有理由低估电子时代符号制作的意义。如果说,印刷时代的文字符号与日常现实保持了某种距离――如果说,积淀于文字符号之中的神圣意味顽强地击穿了庸常的世俗气氛,那么,这种距离正在电子时代的符号制作之中消失。许多时候人们可以说,符号就是现实生活。电子时代的符号丧失了抽象的文字符号之中隐含的指代性、凝聚性与概括性。回溯种种古老的传说可以发现,文字符号曾经被想象为法力无边的天授之物。文字符号的诞生如同一个惊心动魄的事件。"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这种神话记载无不暗示了文字符号的非凡魔力。尽管理性社会的"脱魅"解除了种种神秘的权威,但是,许多时刻,文字符号仍然保持了异乎寻常的尊严。从敬惜字纸的风俗、个人签名的慎重到合同文本的法律效力、载入史册而名垂千古的荣耀,文字符号之中残存了某种公认的庄重。即使人们已经拥有近似的视觉经验,"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或者"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些诗句仍然会产生某种视觉经验之外的文字韵味,令人神往不己。然而,电子时代的符号开始与人们的感官经验无间地交织为一体。首先,这些符号是即时的。电视或者广播"现场直播"所制造的符号与人们的感官经验之间不存在时间距离。计算机网络空间的聊天一如面对面地相向而座。人们的幻觉之中,这些符号不像印刷文字那样遭受人为的精心编辑;这些符号无异于感官经验。人们生活在这些符号之中如同生活在感官经验之中。某些时候,人们甚至利用现场的热线电话打入存活于电子传播媒介之中的符号世界,参与符号世界的对话。另一方面,电影尤其是电视之中的符号是以影像的形式出现。活灵活现的音容笑貌和草木山川让观众感到,这是一个他们可以跻身的世界。数码成像技术制造了影像的奇观,某些无法拍摄的景象――例如恐龙,或者龙卷风――栩栩如生地进入人们的视域。这不仅是一种视觉的震撼,同时,这些遥不可及的景象出其不意地成为人们生活经验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后果:电子时代的符号制作逐渐混淆了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的差异。人们同时拥有了双重截然相反的技术条件。一方面,长焦镜头可以窥探和搜索任何私密的角落;另一方面,电子传播媒介可以在全世界范围予以曝光。因此,人们时常遭遇两种富有张力的景观。一方面,大量隐密的话题进入公共空间公开展览。性伴侣选择、亲子关系、异常的性心理以及种种个人化的绝望和焦虑频繁地出现于电视播映室和"夜半心声"这样的广播节目之中。这不是一本书与一个读者的单独相对,这是一批人同时共享一个秘密话题。另一方面,种种大型的公共话题――例如国家、政治、战争,等等――长驱直入私人领域。报纸的印刷周期与人们街头购买所形成的缓冲消失了,人们可以在卧室的电视机里即时地观看总统的就职演说或者某一次关系公众利益的投票――此刻的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是一体的。遥远的政治权力机构与渺小的私人生活产生了亲密感。总之,电子时代的符号制作瓦解了真实与符号、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的界限,或者说,电子传播媒介体系正在将这一切重新组织为另一个整体。的确,印刷时代的书籍相形失色――没有哪一本著作或者哪一份报纸具有这种强大的功能。
电子时代的符号制作几乎无限地扩大了人们的感官经验,尤其是视觉经验。通常,社交半径划定了个人的活动区域,人们亲眼目睹的景象十分有限;然而,电视机以及其他电子传媒介
却将全世界推到他眼前。从数千公尺之下的深海到遥远的星球,从另一个国度的足球比赛到他人卧室之中的床第之事,电视将人们所能想到的种种景象一网打尽。这无形之中造就了一个观念:电子传播媒介已经代表了世界。世界按照电子传播媒介分配的比例呈现在人们面前。这时,电子传播媒介突然得到了难以言喻的权力。它接管或者代替了人们认知世界的文化感官。人们几乎可以说,未曾进入电子传播媒介的现实就会被判定为不存在――这些现实将是匿名的,没有确定身份的,喑哑无声的,它们没有希望在世界性的对话之中得到一席之地。例如,相对于发达国家、总统、富翁、电影或者体育明星,第三世界国家、小公务员、乞丐、清洁工无疑是电子传播媒介之中的弱势群体。他们面目模糊,仅仅是一个空洞朦胧的轮廓;他们露面机会之少,以至于人们无法真实地确认他们的位置。这个意义上,人们不难解释克楼克与库克――两个加拿大 《启蒙与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