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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门与文场之间


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则贤者不与;文日益进,则同进者忌。”韩愈深表疑义,考察这些言论,古文家们偏重于儒家领域来论述文、道的关系,神清则出于佛教视角讲论艺行与道德的关系,但是两者的思路却何其相似乃尔!《北山录》卷第四之《宗师议》又说:“颜延之著《离识论》,帝令慧严辩同异,往复终日。帝笑曰:‘公等今日无愧支许之谈也。’支遁才章茂逸,得僧会之风;僧肇笔削奇迈,又得支林之风;安、远、生、ruì@(31)之徒,各擅其美。其后缁列,寡有绍其音徽者。齐梁之后,世尚纡丽,词亏体要,致使求其雅言立意,曾不及于汉魏之间箴论,而况于圣人经籍乎?故悬象岳渎(慧宝注曰:“悬象,经天也;岳渎,缔地也。”),不以妍华为天地之文章,以其能纲纪覆载为文章,人文安不然乎?”也对南朝“词亏体要(刘勰主张“辞尚体要”)”的纤丽文风表示不满,认为它们已经远离了文章“宗经”的方向,而且也不及汉魏文学的浑厚气象。
  《北山录》卷第九之《异学》说:“器弘者以虚受为美,心远者以赡闻为优……圣人皆不限所知,捐其小善,近崇文德,远成种智……马鸣大士撰《苏远孥太子歌词》并《本行诗》;龙树以诗代书,寄南天竺国婆多婆汉那,彼方之人,咸皆诵咏,以为华而典也……华夏自燧人氏仰观斗极,以定方名,庖牺氏用之而画八卦、造书契,至若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皆古之遗书,如楚依氏之所读者也。洎仲尼,删诗、定礼乐、赞易道、修春秋,振崩坏之俗,故有六经焉。故孔子曰:‘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净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左氏》、《国语》、马迁《史记》,汉魏以后,皆有书志,兼乎百氏族,备于金马石渠之目。至若文章之始,歌虞颂殷,逮周德下衰,诗人盛矣。诗人之后,《骚》、宋变于风雅,贾、马、杨、班,渐变乎《骚》,逮(应作建——笔者注)安变乎贾、马。晋宋以降,《咸》、《韶》不接,齐梁之间,花绘相似(慧宝注曰:“沈约、刘勰、任fǎng@(32)、谢安等。”)。”《文心雕龙·辨骚》篇说:“自风雅寝声,某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固已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岂去圣久远,而楚人之多才乎?”再结合《明诗》与《诠赋》等篇来比较,可知神清基本上祖述刘勰的文学发展史观,他谈到“至若文章之始”,显然他将文章与六经、史传以及诸子中离析出来,具有比较清晰的文学观念。皎然《诗式总序》称“洎西汉以来,文体四变”,可见这是中唐时期缁素共同的文学发展史观。对于这种变迁,神清指“晋宋以降”云云,明显持批评的看法,此与其辩乎“道德”与“艺行”之间的文学观是相一致的。
  然而在重视道德的前提下,神清并不否定“艺行”的价值,此点与极端的道学家文论又存在着根本的分歧,而与韩愈以道统衔接文统的思路比较接近。《北山录》卷第九之《异学》说:“此方六书,定文字之出,故穷大篆则于文字之不惑也。彼方六释,辩名题之因致,故穷世语、典语,则于名题有得矣。而康僧会、支道林、澄、什、安、远,什门四圣;梁僧yòu@⑦、周道安、隋彦琮;国初净、宣、林、概,靡不洞闲本教,该涉经史,研综词翰,咸事著述,极夫匡绍者也。礼曰: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僧也。支遁注《庄子·逍遥》篇,希玄之宾高其致也;慧净撰《英华集》(慧宝注曰:“诗集。”),丽藻之士美其鉴也。由是表正人天,折重师律,文场法苑,何世旷能。尝有客听远公实相义,往复移时,弥增疑昧,远引《庄子》义为连类,惑者乃悟,自后安公时听远不废俗典。宋元嘉年巳日,车驾临曲水,命慧观与朝士赋诗,观即座先献……夫世以容词、德行难以求备之仁也,难语其阙,真可谓堂堂乎难与并为仁矣……但时有不学者,心智聋瞽,恃其顽薄,如豕如羊,很戾朋从,视于智艺,狎而笑之,以为著文字,过比夫衡、岱,未云重也。先圣以为群羊僧,不甚然乎!复有狂狷之夫,弃夫本教,聊览坟素,游衍内侮,若豕负途,洁则忌之。如宋慧琳、慧休之流也……故小人之量有君子之艺,未尝不填覆败辱,实

天贻之不祥矣……识者感其言,而励进是曰为文,夫稻畦为衣,陶土为器,使人服而执之,澹然无为,然后以经律为绳墨,以文章为润色,其能不思容服而神,何福欤!余尝观夫缁衣者,读书为文,唯知有俗情,而不知其他。”此节文字中,他重视小学功夫,并且对于高僧们“研综词翰”极表赞许,在法苑与文场之间,两者绝非是对立的关系,而应该相得益彰,看到“容词”与“德行”在文章中很难兼顾,但不能因此推导出否定“容词”的结论,他贬斥那些不学无术却狎视“智艺”的顽薄者,正是先圣所指的“群羊僧”,显示出他对于“智艺”即文艺的尊重;同时他又批评本末倒置者,提倡君子之胸襟情操与君子的词翰智艺相结合,做到德艺双馨,这才是人生美好的境界。作为僧人的神清,其文学观十分正大精当,并已经指出了后世如北宋石介辈的文论误区。
    三、指出超乎南北宗之上的文学发展方向
  饶宗颐先生《中国古代文学之比较研究》五《文学与释典》J《借用南北宗以喻诗文派别》[8]一文,较早注意到神清《北山录》借用佛学中的南北宗,以论述文学问题,堪称发覆之见。关于佛教之南北宗,在佛教界早有谈及者,譬如《宋高僧传》卷六《唐台州国清寺湛然传》说湛然在天宝末、大历初,曾蒙诏书连征而不就,在建中三年圆寂。湛然撰《法华玄义释签》卷十九叙述了南北宗的缘起,说:“初中言南三北七者,南谓南朝,即京江之南,北谓北朝,河北也。自宋朝已来,三论相承,其师非一,并禀罗什。但年代淹久,文殊零落。至齐朝已来,玄纲殆绝。江南盛弘成实,河北偏尚毗昙。于时高丽朗公,至齐建武,来至江南,难成实师,结舌无对。因兹朗公,自弘三论。至武帝敕十人止观诠等,令学三论,九人但为儿戏,唯止观诠,习学成就……故知南宗初弘成实,后尚三论。近代相传,以天台义指为南宗者,非也。”[9]虽已经出现“南宗”一词,但讲三论者,并禀罗什,与达摩一脉的南北宗,似乎不同,但至少表明当时已经谈论南北宗。《宋高僧传》卷十五《唐吴郡双林寺志鸿传》说:“大lì@(33)中,华严疏主澄观批寻。”澄观《大方广佛华严经随疏演义钞》卷五十六说:“非念离念语,则非念似南宗义,无念、离念似北宗义……故南北圆融方成离念。”[10]《宋高僧传》卷六《唐圭峰草堂寺宗密传》记载宗密活动于唐元和年间。其《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略疏》卷一说:“禅师既佩南宗密印。”[11]总之,到神清之时,南北宗问题已颇为佛教界所关注。唐初以来,整个文化呈现南北交融的态势,因此才有上述澄观所谓“南北圆融”的议论。
  神清如何看待佛学的南北宗?此与其“中论”思想相结合,必然会生发超越南北宗纷争的观点。其《北山录》卷第六之《讥异说》说:“东魏末菩提达磨陈四行法,统备真奥。传法与可,可遇贼断其臂,以法御心,初无痛恼。每叹《楞伽经》曰:‘此经四世之后,变成名相,深可悲矣!’自可至六祖,分为南北。各引强推弱,竞其功德,然欲辩其污隆者,正可审其言行。”从此语境中进行分析,可见神清对于南北二宗并无左袒或右袒的倾向,对此竞争,他带有一种批判的眼光,认为此非佛教的高尚境界,而排除此种纷争,只能跳出南北宗的倾轧。《北山录》卷第二之《法籍兴》说:“至圣既没而微言殆绝……鄙争为心,离析是谋,增损佛语,黩乱圣典……哀哉!化醇为lí@(34),大义于是乖矣……后诸学者以文殊为法性,以慈氏为法相,各封涯域,互驰章句,自伐其美。致使西极东华,人到于今,有南北两宗之异也。故南宗焉以空假中为三观;北宗焉以遍计依他圆成为三性也。而华严以体性德相业用范围法界,得其门统于南北,其犹指乎诸掌矣。”南北宗的对峙,缘于都远离了圣人原典,柳宗元《龙安海禅师碑》引禅师评说南北宗:“南北相訾,反戾斗狠,其道遂隐。呜呼!吾将合焉。”[4](P159)而要平息此种无谓的派战,也只有回归原典一途。
  由这种批判佛教南北二宗的思想,很自然引入关于文学的南北差异问题的评价,《北山录》卷第四之《宗师议》说:“宋人、魏人,南北两都,宋风尚华,魏风犹淳。淳则寡不据道,华则多游于艺。夫何以知观乎?北则枝叶生于德教,南则枝叶生辞行,昔臧氏宰漆雕氏,以大蔡繁简,知臧氏之优劣,今奚独不若于凭乎其象。文章之家,屈宋杨马,递相祖迷(应作“述”——笔者注),虽欲速鞭,难其齐足。故道德言行,古今殊世,厥若坡陀矣,浸微矣。夫琢奇璞为美器,良工之能也;构贞材为广厦,哲匠之力也;授专门以成德,仁师之训也。故鸟可以择木,鱼可

《在佛门与文场之间(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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