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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的自由主义与激进的民主主义


写作的自由——这些正是一七八九年取得的最珍贵、最崇高的成果——


,而它居然还以这个伟大的名义自诩。”


大革命的精神是自由,目标是民主,有如大革命的鼓吹者以博爱为原则,目的却是想使人平等一样,最后的结果就是人民主权名义下的民主专政,也只有这种专政形式才使一切人同时获得了平等——成为拿破仑统治下的平等的仆役。


什么是作者所理解的保守的自由主义?那就是在贵族和教士身上所体现出来的高贵的气质和品性,那是一种心灵上的骄傲,“对自身力量天生的自信,惯于被人特殊看待,使它成为社会躯体上最有抵抗力的部位。它不仅气势雄壮,还以身作则来增强其他阶级的雄壮气质。”(第148页)作者并不赞成种姓意义上的特权,但把这种特权纳入法律的约束与消灭贵族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作者说,“我开始研究旧社会时对教士充满偏见,我结束这一研究时对他们充满敬意。”教士是法国各阶级中最卓越、最开明、最少私人道德、对信仰最为坚定的一个阶层,他们个人身上的缺点与行业组织自身固有的缺点有关,无论是政治组织还是宗教组织,一旦成为一个紧密联合、结构严整的组织时,就势必会本能而盲目地坚持本团体的狭隘利益;但就一种宗教而言,只有基督教才只调整人与上帝的总体关系、调整人与人的一般权利而不顾及法律、习俗的形式与限制,作为一种反抗,这就为精神本身的自由保留下一块圣地。作者认为,人们平时所热望的自由,其实只出于对主子的痛恨,所以自由往往会成为争取民主的口号,而民主又成为争取平等的手段;平等,无论是出自于心灵的博爱,还是对贫富不均的厌恶,最后都只不过促使着人们去发现新的奴役形式,它?梢允峭跞ǖ摹⒒嗜ǖ摹⒚裰髯ㄕ?模?部梢允瞧毡榈摹⒁榛岬模?锌宋??胩嵝讶嗣堑模??悄侵衷诿裰鹘?讨心ㄉ犯鋈瞬⑹敌衅降龋?约肮?裢镀敝贫鹊奈O眨辉谡庖唤?讨性郊そ?⒃嚼硐牖??湮O找簿驮酱蟆?/P>


那么自由到底是什么?作者说,自由的诱惑与魅力,与通过自由所想获得的物质利益毫无关系,它只意味着“在上帝和法律的唯一统治下,能无拘无束地言论、行动、呼吸的快乐。谁在自由中寻求自由本身以外的其他东西,谁就只配受奴役。”(第203页)自由所缺少的,对人的心灵而言,是对自由的爱好;对社会制度而言,只意味着政治自由,这种政治自由的制度有一个最大的好处,这就是能保证那些最厌恶自由、觉得自由不能当饭吃、当钱花的人也不会因他的厌恶而丧失自由。


没有自由的民主社会可能变得富裕、文雅、华丽,甚至辉煌,因其平头百姓举足轻重而显得强大;在那里可以看到私人品德、家庭良父、诚实商人和可尊敬的产业主;甚至还会见到优秀的基督徒,因为他们的祖国不在尘世,而他们宗教的荣耀就是在最腐败的时尚中,在最恶劣的政府下,造就优秀的基督徒:罗马帝国最腐朽的时代就曾充斥着优秀的基督徒;但是我敢说,在此类社会中是绝对见不到伟大的公民,尤其是伟大的人民的,而且我敢肯定,只要平等与专制结合在一起,心灵与精神的普遍水准便将永远不断地下降。(第36页)


作者说,这就是他几十年来对有关自由与民主的关系所想说的全部的话。


从这一点出发,加上对法国大革命的过程的体察,似乎还可以说上几句看似题外但又更为现实的话。


第一,生活在一个毫无政治自由的国度里的知识分子,在自由的种种废墟里所能保留的就只有思想的自由,包括对社会的起源、政府的本质和人类的天赋权利的思想。然而这种思想的自由很容易以一种“文学政治”的形式介入现实的政治生活,于是成为法国政治生活中的首要力量。正因为法兰西民族是一个最有文学修养、最钟爱聪明才智的民族,所以一旦由作家们占据了在自由国家里通常由政党领袖占有的位置,那么一旦国民终于行动起来时,全部的文学习惯也就会被搬到政治中去。这是法国大革命中不幸的一面,但也值得我们这个同样具有文学政治传统的民族警戒,更何况对我们这个理性探讨薄弱、文学癖性更浓的民族来说,以天下为己任,学而优则仕和修、齐、治、平的抱负不仅是求学的目的,几乎就是人生的全部理想。可惜对此深入反省的人并不多。当年经济学派或重农学派曾认为中国把哲学当宗教、把文人当贵族是国家的典范,其实正说明在一个既无宗教、也无贵族的国度里,哲学与文人的话语空间是非常狭小的,还不仅只是话语空间,也包括着生存空间。空间越狭小,成与败、穷与达的标准越确定,文人与政治就越受到双重的伤害。


第二,托克维尔认为临近一七五○年,人们最能接受的就是经济学派的主张,“他们对平等的热爱是那样明确,对自由的爱好是那样不明朗”;他们对政治自由的兴趣乃至观念也已完全消失,结果是盼望改革甚于盼望权利,盼望腓特烈大帝甚于运用已到手的权利,这就为三十年后的大革命提供了一种心理上的准备。作者说:“革命的发生并非总因为人们的处境越来越坏。……被革命摧毁的政权几乎总是比它前面的那个政权更好,而且经验告诉我们,对于一个坏政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当时被消除的所有流弊似乎更容易使人觉察到尚有其他流弊存在,于是人们的情绪更激烈:痛苦的确已经减轻,但是感觉却更加敏锐。”(第210页)


也许发生在前苏联和东欧的事更能印证托克维尔的这一观点。


第三,法国大革命打倒了贵族、铲除了教士,于是出现一大批假贵族和假教士,他们共同构成为一个新的“上层阶级”,“在上层阶级中,人们倾心于装饰生活,而不是使生活更舒适方便,更关心出人头地,而不是发财致富”,这就同时把贵族和教士身上的缺点移植到了资产阶级身上,使他们既傲慢,又从不把整体利益放在心上。全法国只有一个政治的原动力,这就是巴黎。全法国分裂成若干阶级和团体,大家彼此对立而又极其相似,既不共同行动,也不相互支持,结果是政府既无约束力量,也无在危急时获得后援的力量,以致社会的基础一旦松动,整个权力大厦也就倾刻瓦解。作者认为这第一应归咎于国王长期采取的分而治之的手法;第二是因为中央政权先已摧毁了所有的中间政权机构,于是使中央政权成为了社会机器的唯一动力,成为公共生活和个人愿望的唯一代言人。作者说,人心的涣散使得真正独立的精神、对伟大事物的爱好和对自身事业的信仰荡然无存,以致当大革命到来时,“要想在法国最广大地区找到十个惯于以正规方式共同行动、进行自卫的人,都是徒然,中央政权独当此任,以致这个中央政权从国王政府之手落入不负责任但有主权的议会之手,从温厚而变为可怕,中央政府在它面前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片刻阻止或延缓 它。曾使君主制如此轻易垮台的同一原因,使一切在君主制倾覆之后都变得可能。”(第237页)


这里面有一种循环与重复的可怕。


所以当大家以救亡与启蒙的双重变奏去理解中国近代史中的学术变迁时,我希望也能把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相互剥离开来。这种剥离也可视为是对传统的清理,但目的将不再是如何更能适应现实的需要,而是看传统是否能仅靠自身的原则就将自身支撑起来。在这种支撑中,从保守意义上而言的对个人权利与自由的维护无疑应该置于任何激进的社会革命的理论之上,无论这理论以什么样的口号作为自己的旗帜。 《保守的自由主义与激进的民主主义(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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