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存在与时间” ——汉语“是”源于“时”的考察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大禹谟》:“是汝之功”)
帝曰:“皋陶,……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大禹谟》:“是汝之功,勉之”)
益赞于禹曰:“……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大禹谟》:“是天之常道”)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皋陶谟》:“言帝尧亦以知人安民为难”)
钦四邻!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益稷》:“若所行不在於是”)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汤誓》:“是日何时丧”)
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洪范》:“敛是五福之道以为教用”)
帝曰:“迪朕德,时乃功,惟叙。”(《益稷》:“是汝理水之功”)
王曰:“呜呼!封,……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康诰》)
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酒诰》)
2.肯定、认为正确:
百僚师师,百工惟时。(《皋陶谟》:“百官皆是言政无非”)
工以纳言,时而颺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益稷》:“当是正其而颺道之”)
3.判断:
王曰:“呜呼!……越天棐忱,尔时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于周邦?”(《大诰》)
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酒诰》:“是汝同於见杀之罪”)
以上事实表明,除了多了表示时间、季节的意义外,“时”与“是”的意义、用法毫无二致。虽然《尚书》中混有伪文,但上面的例子不是个别的现象,不可能恰好都是伪文,除非《尚书》全书是伪书。退一步说,就算《尚书》靠不住,我们再来看《诗经》中“时”情况。“时”在《诗经》里的主要用法如下:(1)“善”“正确”。如《大雅·文王》:“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毛传》:“时,是也。”《集传》:“不时,犹言岂不是也。”《大雅·荡》:“非上帝不时,殷不用旧。”《传疏》:“时,善也,是也。“非上帝不时”就是“不是上帝不善待你”。(2)“此”“这”“这样”。如《周颂·賚》:“时周之命,於绎思。”《郑笺》:“此周之所以受天命而王之所由也。”《大雅·思齐》:“神罔时怨,神罔时恫。”《正义》:“神无有是怨恚文王者,神无有是痛伤文王者。”这两个“是”都作“此”讲。据向熹《诗经词典》统计,“时”在《诗经》里作“善”“正确”讲的共7处,全见于《雅》;作“这”“这样”讲22处,其中《颂》15处,《雅》6处,《风》1处;而作时间讲的只有5处。[9]这就是说,“时”作时间讲的仍是少数,而与“是”的意义用法相同的仍占绝大多数。《诗经》《尚书》“时?庇梅ǖ囊恢滦运得鳎?渡惺椤肥贝?笆薄痹??形酱市浴罢?贰焙徒?复?省罢狻薄按恕钡挠梅ā=裉臁疤焓钡乩?彼捣ǖ摹笆薄保?贡4孀判稳荽市缘摹罢?贰闭飧鲆庖濉!疤焓薄焙汀暗乩?苯峁瓜嗤??袄?笔歉鲂稳荽剩?笆薄币彩歉鲂稳荽剩?馕?笆被??贰薄?/P>
以上现象只有三种可能的解释:其一,“时”与“是”是通假关系;其二,“时”与“是”是有部分同义关系的同义词;其三,“时”是“是”的前身,“是”是从“时”分化而来的。但“时”与“是”不可能是通假关系,也不可能是同义词关系。因为:第一,如果“时”因为音近而假借为“是”,即临时用“时”替代“是”,为什么上古文献中没有相反的时间之“时”通假做“是”的例子?第二,“时”是先于“是”产生的,在《尚书》里“是”还很罕见的情况下,“时”就通假做“是”,这不太可能。第三,同义词是共时概念,而“时”“是”的非时间意义前后相承这一点非常明显。因此,可以肯定《尚书》时代“时”有谓词性“正确”和近指代词“这”“此”的意义。
怎样解释“时”“是”共有的“正确”“此”等意义?比较合理的解释是:“时”先有了名词“四时”“时间”的含义,后来发展出指示代词“这”“此”、形容词“正确”“对”、动词“肯定”“认为……正确”等意义。但是对于汉语是如此重要的这些后起的意义,跟“时”本身的时间意义和用法已经相去甚远,于是这些后起意义就转交给“是”承担,“是”就这样产生了。这就可以解释“是”“时”读音相近、义符相同、古书认为它们意义相同、以及“时”具有“是”的语义语法功能、“是”却不具有“时”的时间意义、也不在这一意义上通假“时”等一系列问题。这就是说:“是”显然是由“时”分化而来的。
三
以上分析了“是”“时”二字的“正确”、“此”“这”意义的来源,现在讨论它们的“准则”意义。“是
”字本身就有准则的含义。《说文》:“是,直也,从日、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以日为正则曰是。从日、正,会意。天下之物,莫正於日也”;“以日为正,则正於日也。”这也就是《尔雅·释言》“是,则也”、郭璞注“是,事可法则”之意。无论《说文》《尔雅》还是历代语言学家都认为“是”的本义为“直”(“是非曲直”之“直”)“正”(正确)“则”(准则),这就可以肯定,“直”“正”“则”是“是”的本义。仔细分析“是”字的形体和古人对它的解释,可以看出“是”原本包含两个因素:准则、断定。“日”即准则;以“日”为标准,断定其他事物是否“直”“正”,即为断定。以“日”为准则,反映我们祖先原始时期的存在论观念——自然神崇拜。“日”为万事万物之源,即中华民族形而上学的最高范畴“本在”或“本真”。《尔雅》所谓“法则”,是将抽象的形而上学概念具象化的一种表述,《释诂》所谓“法,常也”。这个“常”是常理、规律之意;如果将它形而上学化,就是“道”,亦即老子所谓“常道”。所谓“实事求是”之“是”,指的就是这个形而上学之“道” 。“道”是我国形而上学的最高概念,如果抽去具体的民族文化内涵,就其为形而上学最高概念这一点看,“道”就相当于西方形而上学的“本在”。
然而这一概念最初还是由“时”承当的。前面说过,《说文》以后历代字书、历代语言学家和我国著名甲骨文专家,都认定“时”的古文写作“峕”“从之、日”,也就是说,古文“峕”是“日”和“之”的会意字。“日”和“之”都见于甲骨文,均是最早产生的词汇。“之”甲骨文形为“屮”下有“一”,《说文》:“之,出也。象艸过屮,枝茎渐益大,有所之也。一者,地也。”徐锴笺:“之言滋也,艸木滋长也。江阴孔氏广居曰:‘艸木初
《中国人的“存在与时间” ——汉语“是”源于“时”的考察(第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