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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国际汉学的趋势与偏向


仅与其他古代文化并驾媲美,且能支持发扬,维数千年而不坠,盖同时为一古代文化、中世文化而兼近现代之文化也。" 继夏德之后成为美国汉学泰斗的洛佛尔也持同样观念,"他的兴趣不限于过去和现在,用他自己的典型表述来说:'我到处看见活力和进步,并寄希望于中国的未来。我相信她的文化将产生新事实和新思想,那时中国引起世界普遍关注的时代将到来。'" 而费正清的冲击-反应模式,很大程度上以中国传统社会的封闭和停滞为前提。

  其二,将中国研究由对人类文化的认识,重新降为功利目的的工具。学术当然具有功利作用,但并非研究目的,否则难求精深。美国的中国研究恰以功利性见长。其繁荣因此,其附庸同样因此。在表面的独立之下,长期存在简单移植和模仿欧洲社会人文科学理论模式的弊端。19世纪以来,欧洲即为人类智慧发展的支配之源,至今没有根本改变。巴黎学派能够进入本国学术正统的殿堂,正因为它在发展人类智慧序列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不仅仅是追随或享用其结晶。即使葛兰言,至少在法国社会学派的宗教社会学发展史上,为第三阶段的代表。 而美国的中国研究中,极少有以此成名的人物,使用的新理论,多为几度转手的陈货,且未充分考虑生成和应用系统的文化差异,并做必要的调适。加上本世纪欧洲一般汉学家自诩为秘诀独擅的"运用类书"法的影响, 多依赖索引找材料而非读书,弊端之一是先入为主,弊端之二是见木不见林。结果,随着研究阵容的日益扩大,对中国的认识反而越来越外在和支离。柯恩(P.A.Cohen)提出从中国内部发现历史,或为隐约察觉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可惜药不对症,不从方法着眼,还会导致进一步的偏离。

  第四节  发现与发明

  受国际汉学的影响,中国本部的学术也出现了四裔偏向,表现之一,研究领域偏重边疆史地及中外交通。表现之二,胡适倡导的整理国故和傅斯年主张的史料学,不仅有欧美学术背景,还是欧洲汉学的影子。表现之三,释古及社会性质论战,都有以中国史实填充外来系统之嫌。这三方面现象,实有内在逻辑联系。

  道咸以来,海通大开,中外交涉增多,边疆史地之学日见兴盛,加以西方考古重心逐渐东移,中国边疆及域外民族文物史料大量发现,刺激了相关研究的深入拓展。但更重要的背景原因,当是西学东渐,中体动摇,欧洲汉学挟此余威,由四裔而侵入腹心。近代学术史上的知名学者,鲜有不涉足相关领域。章炳麟、张尔田、邓之诚、吴芳吉等人讥为趋时,固有正统卫道的偏见,但其中的合理因素是,中国学的核心主干仍应为纯粹中国问题,或者说就中国学者而言,此较四裔更为重要,且为研究之归宿,通四裔适以说明本部。狩野直喜主张先通晓本土再及域外,与此有一定程度的共识。 同时治学不仅在考证具体事物,更须显现民族精神文化。由研究领域偏重四裔进而一味使用外来方法,反而有令固有文化失真的危险。胡适的整理国故,"明白说来,即是以西洋人的'汉学'方法整理中国古书。"傅斯年反对使用"国学"的含糊概念,其《史语所工作旨趣》声明设所目的为使东方学中心从巴黎或京都移回北京。 1923年梁启超指出国故学复活的原因,"盖由吾侪受外来学术之影响,采彼都治学方法以理吾故物。于是乎昔人绝未注意之资料,映吾眼而忽莹;昔人认为不可理之系统,经吾手而

忽整;乃至昔人不甚了解之语句,旋吾脑而忽畅。质言之,则吾侪所恃之利器,实'洋货'也。坐是之故,吾侪每喜以欧美现代名物训释古书;甚或以欧美现代思想衡量古人。" 然而,将国故以科学方法索引条理,令王国维担心误导后人一味找材料而不读书,京都学派则感到如同让峡谷风光沉没于大坝之中。他们主张按照天然景色加以爱护并体会其韵味。 至于不同派别的释古,以及热闹一时的社会性质论战,更加削足适履地取舍史实以适应外来解释框架。流风所被,等而下之者名为史观实乃史抄。陈寅恪断言外来理论若不与中国国情调适,必然难以持久,即指上述倾向。

  四裔偏向也与中国学术的内在变化有关。梁启超论及光宣以后学术复兴的趋向,对于正统考据学这样评价:"但普通经学史学的考证,多已被前人做尽,因此他们要走偏锋,为局部的研究。其时最流行的有几种学问:一金石学;二元史及西北地理学;三诸子学。这都是从汉学家门庭孳衍出来。" 入民国后,这种状况愈演愈烈。章炳麟讥讽道:"近人言国学,于经则喜说《周易》,于文字则喜谈龟甲,于子则喜解《墨辨》,以三者往往其义不可猝识,乃可任以己意穿凿附会之,其韪非人与己皆不可为正,故无所不可,此所谓罔两易图狗马难效也。" 1934年2月,赵万里对朱自清谈论学术界大势,认为"材料不多而又思突过古人",所以时人"皆不免钻牛角尖之病"。"大抵吾辈生也晚,已无多门路可开矣。日本人则甚聪慧,不论上古史而独埋首唐宋元诸史,故创获独多也。" 这番话颇值得玩味。诚如傅斯年所说:"学问之道不限国界,诚欲后来居上,理无固步自封。" 但材料不足而欲突过前人,实乃近代学人爱走险道偏锋的要因。治学一旦失去轨道,只求标新立异,则"知稗贩而不知深研,知捷获而不知错综。以此求异前辈,而不知适为前辈所唾弃。" ; 

  其实,中外学术,互有所长,本应各自扬长避短,优势互补。巴黎汉学虽由四裔而沟通禹域,毕竟仍坚守四裔长技。如沙畹"深用逊抑,自限于书本功夫与中外关系" ,伯希和更远及中亚。日本发扬"读西书能力强于中国,读汉文能力强于西洋" 的特长,一面选择欧美汉学鞭长莫及的所谓"满蒙"、"满鲜",一面缘清学而深入腹心。中国学术所长,如1930年黄侃对来访的吉川幸次郎所说:"中国之学,不在发见,而在发明。" 黄侃虽被讥为"温故不知新",此论却不失为卓见。二者的区别,大体如王国维所说:一"由细心苦读以发现问题",一"悬问题以觅材料。" 而二者的关系,即新旧材料的关系。王国维、陈寅恪、伯希和、内藤虎次郎、狩野直喜等中外前贤均主张尽量吸收新材料,但必须熟悉多数之汇集,才能利用少数脱离之片断。 没有发见,难以发明,不以发明为目的,则发见不过杂碎。不知新材料或不通旧材料而强作发明,更难免妄臆之弊。更为重要的是,发明者之极致,不专赖材料以征实,而是贯通古今中外,以实证虚。所以吉川幸次郎认为,即使被日本学者奉为权威的罗振玉、王国维,也不免有资料主义倾向。欧美乃至日本汉学家难以达到的化境,即陈寅恪所谓"育于环境,本于遗传"的"精神之学"。留法三年的李思纯说:"法之治中国学者,其攻中国之事物凡两途,其一探讨古物,而为古物学之搜求,其一探讨政制礼俗,而为社会学之搜求,然决未闻有专咀嚼唐诗宋词以求其神味者。此无他,彼非鄙唐诗宋词为不足道,彼实深知文学为物,有赖于民族之环境遗传者至深,非可一蹴而几也。" 女作家陈学昭留法,在葛兰言指导下撰写关于中国词的博士论文,陈本不懂词,搜寻文献后,明白葛氏"所以要我写关于中国的词的论文,因为他自己不了解中国的词。"其论文连词牌"八声甘州"误为"入声"的常识错误都未予指正,便得到"很好"的评语而获通过。 文学研究最易见外来方法的不适合。浦江清曾对朱自清谈及:"今日治中国学问皆用外国模型,此事无所谓优劣。惟如讲中国文学史,必须用中国间架,不然则古人苦心俱抹杀矣。即如比兴一端,无论合乎真实与否,其影响实大,许多诗人之作,皆着眼政治,此以西方间架论之,即当抹杀矣。" 

  这种局限不仅在文学专科,更在于思维。擅长译事的理雅格深得其中真味,认为中国文字"不是字的代表,而是思想的符号,其于文中的结合不是来表现作者要说的,而是作者所思想的。" 尽管沙畹"于汉学及东方学,不但博览旁通,知识渊博,且能明解中国礼教道德之精义,为其他西方学者之所不及" ,巴黎学派对于纯粹中国问题依然难以深入堂奥。1931年2月吴宓访欧与伯希和交谈后慨叹:"然彼之工夫,纯属有形的研究,难以言精神文艺。"&nb

《20世纪国际汉学的趋势与偏向(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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