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贽剖判孟轲谈开去——兼及王安石朱熹等
府）至上主义者”（既得利益者），最善于以“天下”“国家”和“善”为名义，来损害和蚕食每一个人的权益和尊严，进而彻底剥夺之。
从现代性角度看，合理利己主义与西方13-16世纪文艺复兴提倡的满足并维护每一个人正常欲望和需要的说法是一致的。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说，当费尔巴哈说善是历史发展动力时，以为说出了一个伟大真理，其实，“‘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借以表现出来的形式”。恩格斯认为，“恶”不仅包括人的“恶劣情欲”，也包括人的正常欲望和需要。他说，只有“庸人把唯物主义理解为贪吃、酗酒、娱目、肉欲、虚荣、爱财、吝啬、贪婪、牟利、投机……而把唯心主义理解为对美德、普通的人类爱的信仰”。这段话的意思是，(l)以“善”蒙人者大多是伪君子，(2)唯物主义承认“恶”，也承认每一个人的正常欲望和需要。列宁曾经盛赞过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其中提倡的也是合理利己主义。
在社会活动中，人的正常欲望和需要体现为每一个人的权益和尊严。杨朱懵懵懂懂说出了这一切，本应受到鼓励和尊重。因为，杨朱作为人，当然享有生命权生存权和表达权，也享有尊严。但由于杨朱更多考虑的是每一个人的权益和尊严而不是君主的利益和尊严，不合乎儒家君君臣臣之道，所以孟轲骂他“无君”。可怜的是，杨朱顶着这一恶谥在历史上存在了几千年。
墨翟更无辜也更惨。
《墨子·兼爱上》云：“若使天下兼相爱，爱人若爱其身，犹有不孝者乎？视父兄与君若其身，恶施不孝？犹有不慈者乎？视子弟与臣若其身，恶施不慈……犹有盗贼乎？故视人之室若其室，谁窃？视人身若其身，谁贼……视人家若其家，谁乱？视人国若其国，谁攻……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由此可见，墨翟并没有放弃孝父和忠君，只是在进径上与儒家略有区别。后者认为，首先应爱自己的父亲其次才是别人的父亲，首先应爱自己的君主其次才是别人的君主。而前者认为，不应该先爱自己的父亲和君主，而应该爱别人的父亲和君主如同爱自己的父亲和君主一样。可见，与后者基于血缘关系的有主次有先后的爱不同，前者不过宣扬一种稍具平等主义观念的泛爱罢了。就因如此，孟轲就骂墨翟是“无父”。
比较可知，孟轲在骂杨朱和墨翟时，分别使用了两套标准。(l)骂杨朱，是因为太自私，竟不愿放弃个人权益和尊严为那个空洞的“天下”“国家”和“善”做贡献；(2)骂墨翟，却是因为太不自私，竞视别人父亲和君主与自己父亲和君主一样。逻辑如此混乱，千百年来，居然没有一个儒生学者或儒学官员愿意站出来公正指出。由于孟轲思想理论未被剖判，所以儒学之爱至今仍是某些人奉行狭隘爱族主义和狭隘爱国主义的最高理由，也是其障蔽人类视野和普世价值的最大盲点。
由于孟轲“亚圣”身份及儒家汉以后所取得的实际统治地位，杨朱尤其墨翟学派基本上被彻底灭绝。对此，“五四”诸贤及其著作，如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等，都表示过遗憾。虽然墨家之消逝可能还牵涉其他问题（如目标定位太高等），但孟轲之詈骂，在我看来，应当是主要原因之一。忠、孝是儒学的基本原则，后者又是前者的基础。《孝经》云：“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因此，所谓忠君，不过把对父之孝移置于君主而已。兼爱从根本上动摇了儒家的孝原则，被孟轲詈骂进而灭绝，是可以理解的。
第二个教训是，作为学者，千万不要说过头话也不要搞无原则吹嘘和个人崇拜，否则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随着中国逐渐走向现代公民社会并融人世界，随着民智渐开和提高，这些吹捧者，将没有一个能逃脱精神思想史的审判。
第三个教训是，作为学者，一定不要教条主义地奢谈政治和道德而要关注实在的民生问题，不要将三王吹到天上而瞧不起齐桓晋文之事。从生物学看，每一个人都是物质有机体，都有欲望和需求，每天都要吃喝拉撒睡。学者也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个别“智囊”在有机会给政府或首脑人物提建议时，我认为，应多提一些能够满足并维护每一个人权益和尊严的建议，而不是相反。
注释：
[1][2][4][6][11][12][13][14][15][16][17][18]张建业主编：《李贽文集》（第3卷）第598、598、598.598.882、882、882、598、598、598．598、598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
[3]《苏东坡全集》（上册）（[明]李邵刻并序）第376页，[北京]中国书店1986年版。
[5]李珺平：《李贽“亦穆亦商”思想与（古兰经）》，载《东方丛刊》2009年第4期。
[7]孟轲《公孙丑上》所引宰我、子贡和有若等吹捧孔丘的话，今本《论语》没有。因此．(1)这些话也许是遗失了，(2)也许是盂轲编造出来佐证自己言论的。若核查可知，今本《论语》有弟子（如子贡）吹捧的话，但被孔丘当场否定。只有《子张》中孔丘不在场而子贡比喻为“日”“月”无法攀登的说法存在。从这个意义说，李贽说盂轲为吹捧孔丘之最力者，是有道理的。
[8]张建业主编：《李贽文集》（第1卷）第121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
[9]笔者按，所谓“立言”，是指自我著书立说成一家之言，而不是皓首穷经（“注经”）。从原始儒家“三立”（立德、立功和立言）观点看，像朱熹这样勉强只通一经的注经者，是不足道的。
[10]张建业主编：《李贽文集》（第3卷）第882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m版社2000年版。“正心诚意”，即《中庸》的核心内容。
[19]张建业主编：《李贽文集》（第5卷）第106-109页，HE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
[20]张建业主编：《李贽文集》(第2卷)第7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
[2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I976年版。
[22][23]严北溟：《孟子译注》第182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24][2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 《从李贽剖判孟轲谈开去——兼及王安石朱熹等(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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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代性角度看，合理利己主义与西方13-16世纪文艺复兴提倡的满足并维护每一个人正常欲望和需要的说法是一致的。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说，当费尔巴哈说善是历史发展动力时，以为说出了一个伟大真理，其实，“‘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借以表现出来的形式”。恩格斯认为，“恶”不仅包括人的“恶劣情欲”，也包括人的正常欲望和需要。他说，只有“庸人把唯物主义理解为贪吃、酗酒、娱目、肉欲、虚荣、爱财、吝啬、贪婪、牟利、投机……而把唯心主义理解为对美德、普通的人类爱的信仰”。这段话的意思是，(l)以“善”蒙人者大多是伪君子，(2)唯物主义承认“恶”，也承认每一个人的正常欲望和需要。列宁曾经盛赞过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其中提倡的也是合理利己主义。
在社会活动中，人的正常欲望和需要体现为每一个人的权益和尊严。杨朱懵懵懂懂说出了这一切，本应受到鼓励和尊重。因为，杨朱作为人，当然享有生命权生存权和表达权，也享有尊严。但由于杨朱更多考虑的是每一个人的权益和尊严而不是君主的利益和尊严，不合乎儒家君君臣臣之道，所以孟轲骂他“无君”。可怜的是，杨朱顶着这一恶谥在历史上存在了几千年。
墨翟更无辜也更惨。
《墨子·兼爱上》云：“若使天下兼相爱，爱人若爱其身，犹有不孝者乎？视父兄与君若其身，恶施不孝？犹有不慈者乎？视子弟与臣若其身，恶施不慈……犹有盗贼乎？故视人之室若其室，谁窃？视人身若其身，谁贼……视人家若其家，谁乱？视人国若其国，谁攻……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由此可见，墨翟并没有放弃孝父和忠君，只是在进径上与儒家略有区别。后者认为，首先应爱自己的父亲其次才是别人的父亲，首先应爱自己的君主其次才是别人的君主。而前者认为，不应该先爱自己的父亲和君主，而应该爱别人的父亲和君主如同爱自己的父亲和君主一样。可见，与后者基于血缘关系的有主次有先后的爱不同，前者不过宣扬一种稍具平等主义观念的泛爱罢了。就因如此，孟轲就骂墨翟是“无父”。
比较可知，孟轲在骂杨朱和墨翟时，分别使用了两套标准。(l)骂杨朱，是因为太自私，竟不愿放弃个人权益和尊严为那个空洞的“天下”“国家”和“善”做贡献；(2)骂墨翟，却是因为太不自私，竞视别人父亲和君主与自己父亲和君主一样。逻辑如此混乱，千百年来，居然没有一个儒生学者或儒学官员愿意站出来公正指出。由于孟轲思想理论未被剖判，所以儒学之爱至今仍是某些人奉行狭隘爱族主义和狭隘爱国主义的最高理由，也是其障蔽人类视野和普世价值的最大盲点。
由于孟轲“亚圣”身份及儒家汉以后所取得的实际统治地位，杨朱尤其墨翟学派基本上被彻底灭绝。对此，“五四”诸贤及其著作，如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等，都表示过遗憾。虽然墨家之消逝可能还牵涉其他问题（如目标定位太高等），但孟轲之詈骂，在我看来，应当是主要原因之一。忠、孝是儒学的基本原则，后者又是前者的基础。《孝经》云：“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因此，所谓忠君，不过把对父之孝移置于君主而已。兼爱从根本上动摇了儒家的孝原则，被孟轲詈骂进而灭绝，是可以理解的。
第二个教训是，作为学者，千万不要说过头话也不要搞无原则吹嘘和个人崇拜，否则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随着中国逐渐走向现代公民社会并融人世界，随着民智渐开和提高，这些吹捧者，将没有一个能逃脱精神思想史的审判。
第三个教训是，作为学者，一定不要教条主义地奢谈政治和道德而要关注实在的民生问题，不要将三王吹到天上而瞧不起齐桓晋文之事。从生物学看，每一个人都是物质有机体，都有欲望和需求，每天都要吃喝拉撒睡。学者也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个别“智囊”在有机会给政府或首脑人物提建议时，我认为，应多提一些能够满足并维护每一个人权益和尊严的建议，而不是相反。
注释：
[1][2][4][6][11][12][13][14][15][16][17][18]张建业主编：《李贽文集》（第3卷）第598、598、598.598.882、882、882、598、598、598．598、598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
[3]《苏东坡全集》（上册）（[明]李邵刻并序）第376页，[北京]中国书店1986年版。
[5]李珺平：《李贽“亦穆亦商”思想与（古兰经）》，载《东方丛刊》2009年第4期。
[7]孟轲《公孙丑上》所引宰我、子贡和有若等吹捧孔丘的话，今本《论语》没有。因此．(1)这些话也许是遗失了，(2)也许是盂轲编造出来佐证自己言论的。若核查可知，今本《论语》有弟子（如子贡）吹捧的话，但被孔丘当场否定。只有《子张》中孔丘不在场而子贡比喻为“日”“月”无法攀登的说法存在。从这个意义说，李贽说盂轲为吹捧孔丘之最力者，是有道理的。
[8]张建业主编：《李贽文集》（第1卷）第121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
[9]笔者按，所谓“立言”，是指自我著书立说成一家之言，而不是皓首穷经（“注经”）。从原始儒家“三立”（立德、立功和立言）观点看，像朱熹这样勉强只通一经的注经者，是不足道的。
[10]张建业主编：《李贽文集》（第3卷）第882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m版社2000年版。“正心诚意”，即《中庸》的核心内容。
[19]张建业主编：《李贽文集》（第5卷）第106-109页，HE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
[20]张建业主编：《李贽文集》(第2卷)第7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
[2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I976年版。
[22][23]严北溟：《孟子译注》第182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24][2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 《从李贽剖判孟轲谈开去——兼及王安石朱熹等(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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