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的话语
显然,这些黑客不是循规蹈矩的工程师,也不仅仅是技术型的"网络狂人"。如同吴伯凡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离经叛道包含了对于网络的某种政治、法律设想。(26)他们闯荡网络空间的一个重要目的即是打破信息的垄断,让权力机构难堪。尽管多数黑客的最终逃脱不了被威胁、被制服、被擒获或者被收买的命运,但是,他们的无政府主义主张以及他们那种来去无踪的神秘和诡异为网络空间制造了一种活跃而又不安的气氛。比尔·盖茨那种令人羡慕商业式的成功正在制造新的垄断;这时,黑客的存在从另一方面显明,网络空间保存了特定的自由精神。
孩子为王、少年精神、技术牛仔、黑客伦理――吴伯凡赞赏地将这一切称之为"美国的文化精神"。 (27)不论这种解释是否勉强,人们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美国已经是名符其实的电脑王国。然而,这并不意味了所有的美国人都对网络的狂热点头称是。即使在美国,人们也可以听到激烈的反对之声。考察网络话语的另一个组成部分时,我想转向一部美国教授西奥多·罗斯扎克的著作《信息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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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崇拜》一开始就用讽刺的口吻说:"在过去四十年中,信息在大众词汇中明显经历了由’废变宝’的过程。""它就与我们经济生活所发生的历史性变化联系在一起,成为联结财团利益、政府和科学机构的纽带,最后被广告商和推销商用于说服顾客的花言巧语之中。"在西奥多·罗斯扎克看来,人们所以利用"信息"大作文章,这是由于"信息崇拜"的作祟。(28)由于某种话语的卖力操作,"信息"仿佛在一夜之间成为这个世界财富的首要源泉。
显然,西奥多·罗斯扎克对于信息背后所谓的"知识经济"并不信任。他宁愿认为,这是未来学家与广告商共谋的产物。未来学家轻率地将信息形容为下一个世纪的主角,广告商则是把这种论调巧妙地纳入利润的生产:"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受到广告商的青睐,他们有力量把信息从兴趣变成需要,从需要变成必需。"人们的言论之中,信息已经与财富逻辑地联系在一起。然而,这无宁说是话语的效果:"胡编乱造和唯利是图者已经用随意的隐喻、肤浅的比较、大量彻头彻尾的盅惑歪曲了我们对于信息技术的理解。数十亿美元的利润和某种社会力量的突然崛起解释了他们为什么要作如此之举。"(29)或许,晚近网络股疯狂上扬与突然受挫某种程度地表明,这些话语可能利用"网络"这个概念制造了某种泡沫经济。(30)
西奥多·罗斯扎克看来,信息远不如一些人所吹嘘的那么重要。信息可能是一些废话,那些过量的、未经提炼和杂乱无章的信息让人们无所适从。网络空间垃圾信息的过度增长同样是一个棘手的问题。种种没完没了的矛盾信息是制造混乱的漩涡。诗或者音乐远远不只是一些信息,荷马或者莎士比亚的身上永远存在某些计算机所不可企及的内涵。计算机的创作仅仅是一种拼贴游戏。报纸报道,计算机已经可以代替莫扎特作曲:人们事先将莫扎特的作品输入计算机,利用计算机的分析找到"音乐语法"――即作曲家的惯用修辞,然后对于种种"音乐砖瓦"重新组合,这就是一件新的作品。可是,这种计算机生产线制造的产品更像是零件装配的悲欢离合罢了。(31)信息可以论证某种观念或者驳斥某种观念,但信息无法制造观念。现代科学几乎都是从为数不多的抽象思想乃至审美思想之中衍生出来的,这些科学论断并非信息处理的产物。"伟人留给后世的精神遗产基本上不包括具体的信息。即便包含了一些信息,于今日看来也只是昨日黄花,而思想仍旧健在,依然是设制法律、确立计划、制定政策的坚定的理论基础,就是从未读过这些思想家的著作的政治家也必须在这个基础上行事。"(32)许多专家将信息经济描述得神乎其神,然而,他们本身更像是信息经济的组成部分――这里,西奥多·罗斯扎克讥刺这些专家扮演的是计算机推销员的角色。
儿童天生地爱好计算机吗?西奥多·罗斯扎克宣称这是随意捏造的传言。同样可以称之为捏造的是,计算机是"最有耐心的教师"。这些捏造是为了拓清计算机入侵教育的通道。如果按照这些人对于教育的可笑描述,学生的"全部动作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和重复敲击键盘。"这些话语共同盯住了一个目标:校园是计算机制造商垂涎不己的巨大市场。美国的大学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
……它们在一九八四年总共在计算机上花了十三亿美元。它们计划到八十年代末花八十亿美元。较小的学校,如卡内基――梅隆大学(五千五百个学生),每年大约在新技术上花费一千万到一千五百万美元;而像密歇根大学这样的大学校(共三个校区,四万五千个学生)一年预算要达到五千万美元。国家科学基金会在一九八一年的一项研究中估计在一所五千个学生的大学全部装备计算机要花费三千万美元;这大约是建造一幢新大楼的费用。一所大学必须花一亿到二亿美元。这些投资不是一次性的。
随之而来的是维修和操作费,以及不可避免的设备更新费,这些设备常常在准备使用时就变得落伍了。更令人鼓舞的是,学校控制着巨大的学生市场,汇集着未来的高收入的专业人员和白领阶层,他们典型的计算机消费者。(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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