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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法化机制探赜


实在的方位义。晚唐五代开始,当“后”用于分句之末时,词义渐渐淡化,用来表示句中的间歇、停顿,如“更得今霄开霁后,九衢车马未妨行”(韩wò@①诗),也可用于假设句,表示假设语气,如“若听清猿后,应多白发生”(马戴诗)。“后”的此类用法延续到宋元时期。五代时形容词“好”用于句末时,往往不表示好坏的好,而是表示感叹或祈使的语气,如“惜取眉毛好”(《祖堂集》)“到处且子细好”(同上),宋代沿用了“好”的这种用法,如“莫辜负人好”(《景德传灯录》)“人间憔悴好”(刘辰翁词)。这两个语气词后来都没有继承下来,而是被“呵”取代了。“呵”是宋代产生的,一直沿用至今。从用法上看,“呵”兼备“后”和“好”的用途。我们怀疑“呵”是“后”“好”语音弱化后代兴的语气词。在“呵”字运用初期,由于文字记录语言的惯性,“后”和“好”并未立即消失。但在“呵”与“后”“好”并存一段时间后,“后”“好”终于统一于“呵”。从“呵”对“后”“好”的取代,我们看到了“后”、“好”的词义和语音弱化的轨迹。(注:参阅拙著《近代汉语语气词》2.3.1和3.1.2中(3)。)动词“罢”、“无”虚化为语气词“罢(吧)”、“么(吗)”,方位词“里”虚化为语气词“里(哩)”也是此种弱化机制起作用的结果。
  3.3 移位
  移位是词语语法位置的变更,易位并不一定引起实词虚化,但移位往往是实词虚化的先导,特别是移位后的语法位置在语言中固定下来之后,随着虚化的其他机制的运行,虚化现象便日益加剧,终于使词汇成分语法化。以上两段,即“认同”和“弱化”机制,就是在词汇移位后接踵而至的。为此,我们以为移位也应看作语法化的一种机制。这种机制在一些语气词的形成过程中表现十分明显。
  汉语中一批否定词在运用中可以移置句末构成反复问,如“不”、“否”、“无”,当这种句式定型、否定词的语法位置被固定下来之后,否定词的词义和语音逐渐弱化,因而虚化为表示反复问、是非问的语气词。(注:参见吴福祥《从"VP-neg"式反复问句的分化谈语气词“麽”的产生》,《中国语文》1997年第1期。)受这种机制的影响,不只是否定词发生虚化,连否定性的词组也可能虚化,成为专表语气的语气短语词。如“不是”用于句末时,有些“不是”就不再是否定性的“不+是”结构,而是凝定成一个语气词了。(注:参见拙著《近代汉语语气词》4.4.6。)这种形式太田辰夫管它叫“准语气助词”。(注:参见太田辰夫《中国语历史文法》20.3。)例如“爹进来坐坐不是”(《金瓶梅》)“他在里间不是?”(《红楼梦》)
  一些由词组凝定而成的连词也是在移位以后形成的,如前文所举的“无论”,又如“所以”用于主语后时还难以判定是否成词,如“偷本非礼,所以不拜”(《世说新语·言语》),此例“所以”似可看做连词,但也有人认为仍是词组;而“所以”用于主语前时,就可以肯定已凝定为一个连词了,如“所以鲁人谓孔子为‘东家丘’”(《颜氏家训·慕贤》)。
    3.4 泛化
  “泛化”是指某一词汇成分原来只用于与该成分的词汇意义有关的事物,但随着运用范围的扩大,逐渐用于指称与此词汇意义无关的事物,从而使得该成分的本来词汇意义渐趋消失,虚化成某种事物的标记。名词的词头“老”、词尾“子”、“儿”、“头”就是循着这条途径逐渐形成的。“老”的本义是年老,作为形容词,一直沿用至今。称“老~”的事物名词一般均与年老、年久有关,但当“老”用于某些人的称谓如“老兄”、“老婆”,用于排行如“老大”、“老二”,用于动物如“老虎”、“老鼠”以及某些事物如“老酒”、“老玉米”时,“老”未必一定年老,这种“老”就可以看作虚化了的前缀。虚化的“老”是由专指年老的事物,扩大其使用范围,泛指某些非年老的事物而形成的。“子”在先秦时常用来指小而圆的东西,这个意义至今仍然保留,如“弹子”、“棋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先秦时“眸子”、“瞳子”中的“子”还应看作实词。但汉代以后“子”用于并非指小的事物上,也就是从专指小发展到泛指不一定小的事物上时,“子”的词义便虚化为某些事物的标记即名词的词缀了,如“师子、茄子、房子、面子”等。“儿”、“头”以及作为词缀的“上”、“下”、“家”等,也是经由专指到泛指的路径发展而来的,此不赘述。
  3.5 类推
  “类推”是语法变化中常见的一种机制,19世纪的青年语法学派将“类推”当作研究语言变化的最重要的方法论原则加以运用。所谓“类推”,就是指两个本来意义和功能相同的成分或形式,当其中一个成分或形式语法化以后,另一个成分或形式在相同的条件下,也可能受其影响,发生同类的变化。类推的作用可以造成实词的虚化,也可以是别种形式的变化,例如由“您”作为第二人称代词礼貌式,类推出第三人称代词礼貌式“tān@②”的形式。还可能由类推导致新的句式的出现。
  类推导致的实词虚化可以南京话中“瞧”用于尝试态为例。刘坚等(1995)认为动词“看”从“瞻视”义引申出泛指的“测试”义后,可用于主要动词后面,并且其后不带宾语,如“以手摸看”(《百喻经》),“看”义进一步弱化用于祈使句中,便变成了尝试态的助词,如“试作贵人行看”(《俗记》)。这个“看”现在普遍使用,如“做做看”、“听听看”。“瞧”与“看”是同义词,也是“看、看见”的意思。“瞧”似乎没有跟“看”一样的由动词泛指“测试”,而后虚化为尝试态助词的变化过程,但在南京话中有“看看瞧”的说法,表示“(1)尝试性地看一眼;(2)尝试性地考虑一下”的意思。(注:见刘丹青《南京方言词典》231页,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年。)“瞧”也可以用于"VV"之后,构成与“VV看”平行的格式。如:做做瞧—做做看,听听瞧—听听看。那么南京话中的尝试态助词“瞧”是怎么产生的呢?看来就是由“看”的这种用法类推而来的。这种类推的条件就是表示尝试语义的动词重叠式。在尝试义的动词重叠式后从用“看”类推至用“瞧”,因而使“瞧”也虚化为尝试态的助词了。
  类推也可以导致新句式的产生,最显著的例证是汉语反复问句式的发展。汉语中从周代时起就开始出现“SV(O)不”这种将否定词“不”放在谓语动词后句末位置构成的反复问句,先秦

时文献中多作“否”。从汉魏至明清用“不”构成的反复问句不绝如缕。先秦时未见句末用“未”构成的反复问句,但汉代开始出现了这种句式,后代也沿用了下来。六朝时起,否定词“无”也开始进入这种句式框架,到唐五代成为十分常见的句式,如“秦川得及此间无”(李白诗)“解爱凤池无”(白居易诗)。否定词“没”、“没有”产生较晚,起初“没”只用于名词前,用于否定动词约在元明之际,一旦“没”用于否定动词,随之也出现了“SV(O)没”这样的句式,如“与客人们铺席子没”(《老乞大谚解》)。汉语反复问句从用“不”、“否”,到用“未”、“无”、“没(没有)”,是类推作用的结果。
  “类推”和“认同”有近似之处,二者都是认知趋同产生的机制,但它们是从不同角度发挥作用的。“类推”是在相同的语境中由用甲推演至用乙,甲、乙是词义、语法性质相同或相近的两个成分;“认同”则是在相同的语境中,本来用甲成分,后来用上了原先与甲词义和语法性质不同的成分乙,由于对甲的置换不影响整个格式的意义,由此产生了对乙和甲的认同。
  3.6 诱化
  “诱化”是伴随着语义环境的变化而发生的。一个实词在毗邻同义(或近义)词语的语义环境下表示的是某个实词意义,但在毗邻词语并不同义(或近义)的环境下,由于相邻词语语义特征的影响,逐渐失去本来的词义,演变为表达抽象理念的概括的范畴义,这时该实词便被相邻词语诱化为一个语法成分,这就是“诱化”。
  刘坚等(1995)和曹广顺(1995)所述“却”、“取”、“著”、“将”、“得”的虚化都是循着诱化的机制形成的。这里再简要勾勒一下这个进程。
  却:却(动词)→杀却(结果补语) →活却(完成态助词)
  取:取(动词)→斫取(连动式) →教取(结果补语)→嫁取(完成态助词)、留取(持续态助词)
  著:著(动词)→缠着(连动式) →掘着(结果补语)→钉着(持续态助词)、擂着(进行态助词)
  将:将(动词)→曳将(连动式) →衔将(完成态助词)、留将(持续态助词)
  得:得(动词)→猎得(连动式)→思得(结果补语) →失得(完成态助词)、

《语法化机制探赜(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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