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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的都市经验


p;;牛粪干还可以用作燃料,蓝色的火苗比管道煤气还要卫生。惟一的缺点就是拾粪、晒  干、收藏的过程很麻烦。为了解决这个麻烦,他们宁愿选用煤块或者煤气。生活在大城  市的刘亮程,为什么那么爱牛粪呢?为什么要翻墙到花园里,用手去抓牛粪呢?他爱的是  从牛粪中抽象出来的“农民经验”。他想利用牛粪来反抗“现代性”。在刘亮程那里,  “牛粪”已经脱离了物质性,变成了一个符号,从而获得了一种意识形态的品性。
  我想起了一件往事,也与抓牛粪的经验有关。一位上海女知青下放到我老家接受农民  的再教育。当县委书记要下乡来视察的时候,她事先得到了消息,便早早地等候在大路  边,并当众将一堆新鲜牛粪捧到了稻田里。后来她被推荐到省城的医学院学习去了。毫  无疑问,县委书记认为用手捧牛粪,就是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的具体表现。实际上那位  女知青与农民最格格不入。也就是说,“女知青”巧妙地改写了牛粪经验,将它变成了  一个道德符号。
  我没有认为刘亮程抓牛粪与那位知青抓牛粪是一样的。那位知青有急切的个人目的,  而刘亮程则是有远大的革命理想的。当他看到所有的人都拼命用双手在抓钱、抓权的时  候,他就故意伪造了一个抓牛粪的场面,来区别于他们,批评他们,贬低他们。实际上  ,那位女知青伪造的是一个道德行为的假现场;而刘亮程伪造的是一个借助于文字符号  中介的伪审美现场。
  通过上面的例子我们可以发现,“牛粪经验”实际上已经被改写(有的是用美学的方法  改写,有的是用具体行为来改写),由一种具体的物质经验,变成了一种符号(文化的、  道德的)。它的“质朴性”变得虚伪了;它的具体性变得抽象了。更重要的是,牛粪由  它的工具的物质性,转而成了精神,物质变精神。它离开了草地和庄稼,直奔作家的脑  袋而去。实际上他是在做一种“移植”工作,往农民简单的经历中,强行植入一种复杂  的精神知识。刘亮程试图通过美学和经验的双重性,来赋予牛粪以精神意义。他完全可  以直接“反抗现代性”,而无需通过美学形式来扭曲“农民经验”。
  当经验(过去的经验、农民的经验)变成了一个古老的纪念品的时刻,也正是它在市场  上、街道上招摇过市的时刻。“经验成品”对正混迹于消费人群中的惊恐不安的流浪农  民、修鞋匠的打击,比土地荒芜带来的打击更深远。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吧,流浪农民  !“土地的经验”、“牛粪的经验”已经被媒体征用完毕,艺术家们才思枯竭了。多亏  了你们,为艺术家带来了崭新的题材、经验和加工原料:流浪主题、金钱万恶的主题,  偶尔也产生几个“革命”的气泡抛向市场,像一串串冰糖葫芦似的。
  与“虚构的农民经验”在本质上相类似的,是一种至今都十分流行的“虚构的‘文革  ’经验”。在这里我不准备详细分析。因为王小波在《黄金时代》中,以一位当事人、  “经验权威”的身份,在叙事学层面对20多年来文学中大量虚伪的、编造的“‘文革’  经验”进行了一次过滤,还原了自己的“‘文革’经验”,从而使“经验”逃出了传统  意识形态的圈套。当然,他也迅速钻进了另一个圈套。
      二、摇滚与郊区经验
  在既成事实的“现代性”的背景下,纯粹的农村和纯粹的都市,都不是艺术的土壤。  只有在那些交界处、边缘地带、险情丛生地段、拐角处、视线的死角,才是滋生经验的  地方。它是两种经验汇集的暧昧地带,是斗殴的地带。巴赫金称这种转折的地带为“危  机地带”,本雅明称之为“意象丛生的地带”。郊区正是属于这样一种典型的经验滋生  的地带。
  2000年,北京远郊,一位名叫平路的摇滚青年为了发泄内心的痛苦,开着摩托疯狂飙  车,被一辆大卡车撞死。他倒在玉米棒子堆里;那把心爱的吉他,连同他的希望和梦想  一起被碾得粉碎。这是由张婉婷导演,吴彦祖、舒淇和耿乐主演的电影《北京乐与路》  中的一个镜头。
  影片一开始,我们看到一边是大都市的高楼和汽车,另一边是四合院,还有路边的农  贸市场、草地上扭秧歌和打太极拳的市民。背景音乐是热闹的唢呐声,还有怨妇一样的  二胡独奏。只要把眼睛闭上,我们就能听到中国农民文化的全部精髓。由摇滚青年组成  的“艳阳歌舞团”,就出现在这个城乡文化水乳交融的背景中。他们为了将摇滚坚持到  底,不得不卖身投靠,参与一位农民经纪人组成的下等娱乐团体。
  《北京乐与路》是一个当代艺术在市场中的遭遇的寓言。一群愤怒的外省青年来到了  北京。他们试图将批判和艺术的双重愿望,集中在摇滚音乐上。同时,他们又希望通过  摇滚音乐进入都市,进入艺术。但现实告诉他们,第一,由于资金的限制,他们只能住  在远郊的农村,白天给农民唱摇滚,晚上到学院路一带的下等酒吧,为学生和市民无产  者演唱。在没有签约之前,如果还想生存下去,他们就只能像乡村马戏团一样演出(门  票三元,下雨天五折);当然,最好是唱港台的流行歌。第二,反叛只能是符号性的,  不能带进现实,否则就永远也不会有买主。第三,他们终于发现,“艺术家”成了骂人  的话。他们对“摇滚

艺术”已经绝望,他们惟一能做的就是跟自己较劲。
  在那个著名的摇滚村里,几乎集中了当代中国所有的摇滚艺术家。他们整天唱着、喊  着、又摇又滚、相互辱骂、斗殴、吸毒、乱交。他们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诅咒生活,诅  咒自己为生存而牺牲艺术时所做的让步、妥协。当地农民反映,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农  民的脑子基本上被弄晕了。还有一位农民抱着小猪来找摇滚经纪人索赔,说他的小猪被  摇滚吵得三天没有进食,快死了。尽管农民满腹牢骚和怨言,但还是接受了这一切。因  为摇滚青年(演唱会、房租、日常生活开销)给他们带来了效益。农民们和摇滚青年们互  相折磨。摇滚在农民的嘲弄下苦苦地熬着,为的就是暂时付出一部分尊严,等待着一个  更大的自由:签约。签约的日子终于到了。摇滚青年代表平路单刀赴会。但他失败了。  因为他太有个性,太反叛,太摇滚。没有人希罕真正的摇滚(艺术)。摇滚经纪人对平路  说,改一改脾气再来,“反叛精神”是广告宣传的需要。“对外反叛,对内听话”,正  泄露了市场意识形态中批判的虚伪性和铜臭味。
  这里包含几个矛盾:第一,摇滚(艺术)与公众的矛盾。底层人(农民、市民无产者)与  上层人(权力和经济上的上层人)想法基本上一样。摇滚(艺术)不过是他们的工具。农民  渴望的是尽快致富,变成上层人(老板),而老板也是由农民量变而来的。底层人需要上  层人允许或支持他们致富;上层人希望底层人努力拼搏,证实他们的伟大预言,他们是  一对精神兄弟。因此,他们需要的是“秩序”,并不需要反叛(摇滚、艺术)。
  第二,摇滚(艺术)与商业的矛盾。“反叛”只有成为一种“声音符号”才能被商业接  受。也就是说,“反叛”必须放弃动词的属性,仅仅成为形容词,反叛的才可能与商业 &nbs

《当代中国的都市经验(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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