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代的人口流动和婚姻地域圈的关系
通婚地域圈,又称通婚地域半径,是婚姻关系研究中一个重要内容。通婚地域圈的大小,除了与人们的活动空间有关以外,也与当时的政治、经济条件、社会环境,以及传统思想、生活习惯等有重要关系。以农耕为主的普通民众,只要没有灾荒和战乱等大的变故,或者因生活逼迫无法在本乡过活,大都耕于斯、食于斯,很少与外界接触,婚姻地域的选择也十分保守。如当时人所说“嫁娶不越境”;[1]“乡村相望,非姻娅即故旧”[2]即是。但值得重视是,清代人口的大量流动,却使人们原有的通婚地域圈的范围有了一定的突破,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课题。
一、大量的人口流动
清代人口流动的原因,除了战乱、灾荒之外,更主要、也是更经常的是,随着市场化经济的发展,以及因人多地少矛盾的加剧,促使大量人口向城镇、水陆交通沿线聚集,由人多地少的窄乡向人少地多的宽乡迁居。这种人口流动,不但时间上连绵相延,而且规模也在扩大。有的学者通过对南北49种家谱147941个男性成员的观察,发现离开原居地迁往外地的共有18696人,占总人数的12.64%。尽管这其中,某些家族无1人外迁,有的外迁者不多,但从总比例数看,外出谋生已成为不可忽视的动向。至于他们的迁徙范围,大致限于本州本县的有11765人,占迁徙总数的62.93%;省内流动的3429人,占18.34%;流向外省的2262人,占12.1%;远走国外的126人,占0.67%。另有外出去向不明者1114人,约占5.96%。[3]又据笔者查阅清代档案,在乾隆刑科题本婚姻奸情类的483对夫妻里,有50人户属于外地迁居户,占统计总数的10.4%。不过因统计没有包括单个外出者,所以实际比例可能还要高于前面的12.64%数。
这些迁居外地的人户,有相当部分是带着妻儿老小合家同行的,也有携带妻儿,同时留下若干人守护祖坟作根。四川绵阳张氏,原籍广东惠州府龙川县人,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入蜀,领头的是母亲巫氏,追随者有儿孙十余人。[4]世居于广东嘉应州(今梅州市)的黎玉昌,乾隆元年(公元1741年)进川,率全家同往,插业立籍。[5]差不多时候从嘉应州迁入四川的陇西李氏,本人外,也有妻儿兄嫂等13口。[6]清初随郑成功由广东迁往台湾今桃园大溪南兴庄的徐相简,当年43岁,生有3个儿子。他把长子徐根仁夫妻留在原籍看守家园,另带妻子并两个尚未成婚的儿子共4口,渡海创业。[7]还有乾隆年间从福建长乐迁台定居的何彦赐,也是携带妻子、儿子同往的。[8]
在众多的外迁者中,单个人外出闯荡世界的占有相当的比重,有的则与乡里亲友做伴,相邀外出。这些人,除商人和手工工匠外,多数是贫苦农民。乾隆安徽桐城《高氏宗谱》第12至14代,有21人先后迁往陕西,其中携带妻儿的5人,占统计数的23.8%;携子同往,把妻子、父母或若干子女留在家乡的3人,占14.2%;剩下单个外迁13人,占62%;只身外出的比例最大。湖南宁乡《资阳高阳三修族谱》记载往四川的12人,仅3家带有家眷,光棍汉占75%。至于在外迁浪潮中,山东人渡海闯关东(关外东北地区),直隶、山西人出长城走西口,因主体是贫苦大众,单独前往者更占有绝对多数。在此且以山东潍县陈姓为例,这个家族从12代起便不断有人外出往关东和口外等地谋生,内到口外的51人,明确记载在那里安家生子的13人,占25.49%;去关东的18人,安家生子者3人,占16.66%。[9]本来,安家生子不等于全是携带家口外出的,而未见记录者也可能会有少数漏载的,不过总体权衡,单身外出应是主体。
二、单个客民的异地婚姻
诚然,在这些单身外出人中,有的已在家乡成亲安家。像乾隆十四年(公元1749年),山西崞县人温满小子,将自种地6亩典出,留银子9两,交丈人赵明士委托养活妻子,只身前往口外寻找活计,[10]便属于此类。有的人虽没有成亲,但在康雍之际的早期移民中,他们往关东、口外或到台湾等等,多是春去秋回,类似候鸟式的活动,所以一般不存在异地婚姻的问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在客地“微立产业”,或因其他缘故,定居者逐渐增多。于是,在这些移居者或移居群中间,婚姻的选择就越来越显得突出了。这里有几种情况,一种是单个或少数零星移居者。他们想在客居地结婚成家,常常只好把个人溶入到当地社会中去。类似例子在档案刑科题本中时有所见。且见下表: 单个客民在异地结婚示例事 例资 料 出 处
刘子贤,直隶大城人,在河间县娶再嫁妇田氏为妻。
乾隆元年正月二十一日李卫题。
程子彦,山西永济人,在山西曹州府经商,娶当地人韩氏为妻。
乾隆元年三月七日允礼题,123号。
孙歧山,浙江山阴人,在苏州做踹匠,娶苏州张氏为妻。
乾隆元年三月七日允礼题,13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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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章,湖北汉阳人,驾船为业,娶黄坡人马氏为妻。'P>
乾隆元年十月二十日钟保题,126号。/m b ]T-^.OT k4=*"w]7Y]1M" U9O`kc*_^小学教育论文aLHSNWw F-Iw|y5aX:w$.`ZJ
邱明瑞,江西南康人,在广东耕山为业,妻林氏,广东和平人。
乾隆元年十二月八日徐本题,138号。
李三,安徽蒙城人,客居霍邱,妻汪氏,霍邱人。
乾隆元年十二月九日徐本题,138号。
张南直隶唐山人,在元氏县食力为生,妻王氏,元氏人。
乾隆元年十二月九日徐本题,138号。
苏祥,河南固始人,在安徽阜阳开豆腐店,妻武氏,阜阳人。
乾隆十年十二月 日盛安题,119号。
马利圣,湖北蒲圻人,在沔阳打铁为生,妻朱氏,沔阳人。
乾隆十年七月四日晏斯盛题,124号。
胡淑远,江西长宁人,在会昌佃种为生,妻何氏,会昌人。
乾隆十年七月八日塞楞额题,126号。
黎正然,湖南邵阳人,在贵州铁匠生理,娶思南王氏。
乾隆十年六月二十二日张广泗题,134号。
李重,河南中牟人,在外唱戏为生,妻李氏,新郑人。
乾隆十年十二月三日盛安题,137号。论文论清代的人口流动和婚姻地域圈的关系来自WWW.66WEN.COM免费论文网
此表共列12例。这些人能在当地娶妻,通常都是生计较好,或有较稳定的职业,如做买卖、开小铺,或有一技之长的手工工匠等等。示例中的[1]孙歧山、彭章、苏祥、马利圣、黎正然就属于此类。第2例山西程子彦在山东客地娶韩氏,是因为雍正九年(公元1731年)曹州府遇到水灾,逼得很多人卖儿卖女,程花了9两银子,把路儿的妻子韩氏买过来成亲,用以照顾生活起居,但因双方年龄差距较大(成婚时程40岁,韩29岁),程又热衷于赚钱,夫妻感情并不融洽,加上韩未生得子女。乾隆元年(公元1736年),当程返回山西,便以62两银子,将韩转卖于某绅宦做小妾。程子彦在曹州娶韩氏,是因为他有钱,能乘人之危。后来他不顾夫妻情份,再用高价将韩氏卖出,也是因为有钱可以另娶更好的,反映了“商人重利轻离别”的本质。对于像程子彦这样的人,不管在本地还是异地,都不存在娶妻困难的问题,[11]这与清代盛行的“婚姻论财”的风气是合拍的。至于第10例胡淑远,以一个贫苦佃农能在客地娶妻成家,那是因为他娶得的何氏,生活作风不好,与人通奸,被丈夫陈世经休卖出来的。另如刘思贤娶再醮妇田氏,亦因田氏不守妇道,从转手人那里以银6两买得的。
一般地说这些在外闯荡江湖的光棍汉,很难在客地找到合适的配偶,原因是他们相当一部分人,往往不是为人佣作,就是无固定职业。在上无片瓦可供栖息,下无寸土以作养生的情况下,纵使本人有意在客地成亲安家,也很难会有可心的女子嫁他。上面说到的胡淑远、刘思贤的婚姻,很可说明问题。在档案中,我们常看到这样的婚嫁情况,即男女同是寄籍者,安徽当涂人孙圣良和湖广女子于氏的婚姻便属于此类。孙于二人均客居江苏江宁县(今南京市)。于氏原夫去世,生活无着落。孙年届40,孤身飘泊在外。一个需要经济支持,另一个缺妻子照料生活,于是两人就合在了一起。[12]山东掖县人范福亮,寄居热河多年,眼看年近50还孑然一身,实在孤苦难熬。那一年,邻近的樊氏死了丈夫,留下9岁和11岁两个男孩,没有劳动力,生活陷于绝境。范便以聘银6两娶了46岁樊氏,同时也把两个儿子带了过来。[13]再一种类型像河南长葛人秦蕙,移居裕州佃田度日,恰好与从山东到裕州佃田的孙二相识。孙二有个17岁的女儿待嫁,见秦年岁相当(时年19岁),人又老实,双方均在客地,命运相同,结成亲戚,可以多个帮手,从而促成了这宗婚姻。[14]广东应德人全进,在广西娶陈观娇为妻,也是因为陈的父亲同是从应德迁居广西的客民。[15]
在一些地旷人稀的地区,人们因为缺乏劳动力也有把客民作为人力资源招来作女婿的。西北的陕西、甘肃一带,女少男多,外来客民把女儿嫁与土著户,换得土地耕种。光绪《靖边县志稿》:“近来地荒人稀,土民多占绝产,然力不能垦;东路客民携眷迁居,并有以女易地者”,便是例子。再比如,档案中有四川隆昌人周国启,娶寄客户湖北麻阳人成氏为妻;张曾龙娶外来户湖南宜章人萧氏为妻,等等。那是成、萧二氏父母进川后,想依藉周、张土著户的力量,在当地立下脚跟。[16]当然例子还可以举出不少。总的说来,人口流动对打破相对封闭的婚姻环境是有作用的。不过因为他们中相当部分属于赤贫或少产者,一些土著户又常常排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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