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假期
那年高考她落榜了。过了三年把头埋在书本的鸵鸟生活,她决定给自己放个长假,她要远离这个令人窒息的都市,于是瞒着家人独自背着背包去了千里之外的四川。她向往画册中那个色彩斑斓,在尘世中被时间遗忘的童话世界,。
旅途中她认识了明。在九寨沟时,她有些高原反应,发着烧躺在被子里无精打采,明泡了一包即食面,拿水壶乘着,用筷子夹着喂她。十八岁的她甚至不知道爱情,她只知道喜欢和他在一起。她跟着明去了贵州、云南、广西,过了一个月才回家。
明说他已离婚,有两个女儿,小的那个才三岁,好可爱。明是香港人,经常会来深圳找她。她从来不过问他的工作,也从来不打电话到他家。她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并不想做什么,她只是要和他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时好象总在旅行,总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她晕机,每次飞机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明总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生活不安定但充满快乐。
他们乘游船在波平如镜的洱海游览,在湖上的小岛看娇俏的白族姑娘们载歌载舞。他们在丽江古城的小巷中漫步,穿着拖鞋的脚打在青石板上,吧塔、吧嗒的响。甚至有一次她在江南小镇的运河边追逐着人家养的白鹅玩耍,明微笑地纵容她的任性,还替她拍照。冬天他们去哈尔滨滑雪、看冰灯,在下雪的街头买热烘烘的烤红薯吃。
有时候她与明去海滩游泳,总有好奇的小孩凑过来看明身上的纹身。明胸前纹着一只展翅的雄鹰,小腿侧是一只蝎子,邪恶而美丽。
她与明的朋友到酒吧喝酒,他们一杯杯地干着白兰地,拿着一支香烟样的物体轮流抽着,聊着她听不懂的话题。他们把这种东西叫做‘草’。她身旁的一个人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凑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很陶醉地吐出长长的一道烟雾,转身递给她。明伸手把它抢过去,看她一眼:“这对你不适合。”
有一段时间他们经常玩到半夜三更,然后去大排挡吃夜宵。她喜欢贝壳类的小炒。明会为她把壳剔除,去掉内脏,直到堆满了她的碗为止。她象小孩一样满足。
她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了一年,并不是不快乐的。
直到有一天,她在家无意中听到香港电台的新闻报导,说昨晚油麻地发生集体打斗,怀疑事件是由于黑社会帮派之间为争地盘引起的,警方正在调查云云。
她赶紧打长途电话找他,经过一阵今人心焦的等候,一个女人接了电话。那女人自称是明的同居女友:“阿明唔系香港,拒系大陆做紧生意……”(明不在香港,他在大陆做生意。)
她急忙把电话摔回机座,好象怕会有什么从电话线中爬出来咬她似的。
她想,假期终于结束了。
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后来,她终于听从了父母的建议,拿起书本,重新参加高考。她考上了当时最热门的经济系。
几年以后,她象这个城市所有的白领丽人一样,穿着整齐的套装,脚踩高跟鞋,出入于繁华的商业区中。
她经常在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下面大街上来往的车辆和人群。在亚热带特有的猛烈阳光照耀下,四周的玻璃幕墙反射着一道道令人眩目的光芒。
偶尔看到与明相似的背影晃过,她就会想: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呢?
《悠长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