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教学中的咬文嚼字 以《童趣》为例
文言文教学中的咬文嚼字 以《童趣》为例
陈治勇1,杨雪乐2
摘要:只有咬文嚼字,细细地品、慢慢地赏,学生才能充分感觉文言文本身所拥有精美、典雅、丰厚的美感,逐渐爱上文言文。《童趣》一课中有4个文字亮点:两个“或”字、一个“唳”字、三个“以”字、一个“拔”字,对它们的“另类”的解读,能够折射出作者的生活情趣,让文章情感、内容的多重性有更立体的呈现,让学生领略到一种为文的态度、享受生活的态度、珍爱生命的态度。
关键词:文言文咬文嚼字文字亮点
文言文的考查,基本上以解释字词、翻译句子、理解文意为主,文言文教学若窄化为分数,一味地围绕应试的字词句讲解,学生必然感觉味同嚼蜡,学习兴趣丧失殆尽。只有咬文嚼字,学生才能充分感受文言文本身所拥有的精美、典雅、丰厚的美感,逐渐爱上文言文。细细地品、慢慢地赏,本文以《童趣》一课为例,对其中的4个文字亮点细细“咀嚼”。
一、两个“或”字折射生活情趣
对《童趣》中“或千或百”的翻译,所见译文均是“成千成百”。我们认为,译为“有时”更显佳境,其潜藏含义极其丰富:它透露出作者沈复“观蚊”并非一次,而是无数次。因为,有时他看到的蚊子较多——“或千”,有时他看到的蚊子较少——“或百”。这表明在那个孩子玩耍器具贫乏的年代,少年沈复内心对生命的热爱。一个在别人看来丑恶的蚊子,他竞能将其视为白鹤。以众人眼中的丑为美,对众人所嫌弃的蚊子却欢喜,两相对比,情感分明。如若一次观蚊如鹤还可理解,那么无数次“或”,则有点匪夷所思了。没有高超的审美情趣是难以达到此境的。这与沈复成年后豪放白适、不贪慕官宦生活、以卖画维持生计的生活姿态是相承的。“或”中早就埋下了沈复的生活理念和人生价值观的因子。
细细咀嚼两个“或”字,不仅品出了沈复对自然万物的痴迷,与众不同的审美情趣,还解出了其今后的人生轨迹与生活密码。小小两“或”字,玄机万丈深。
二、“唳”与“叫”的对比,趣味盎然
对于“果如鹤唳云端,为之怡然称快”一句,教师则采用了换词对比和朗读表演的手法——
师“鹤唳云端”可以换成“鹤叫云端”吗?
生不可以。因为“唳”专指鸟鸣,但“叫”可以用在很多场合,如人叫、狗叫、鸡叫等,所以用“叫”字不如用“唳”字精准。
师遣词析意,很有分量。
生从文体而言,“叫”也不如“唳”字得当。因为“唳”古文气息浓厚,而“叫”是大白话。从音韵而言,“唳”字更具美感,成语就有“风声鹤唳”,“叫”则显粗俗。
师 从文体与音韵美感上甄别,说得真好!让我们用心地读,去感受文体与音韵之美吧。
(学生读。)
师“怡然称快”的意思是?
生高兴得拍手叫好。
师如果你是沈复,你会怎样表现这个词呢?(学生拍手,发出“哦——哦——”的声音)仅此而已吗?如果你是导演,要为这个场面设计几句台词,你会怎么说?
生 哦——哦——好好玩啊!
生啊!果然像一群白鹤。
生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妙哉!妙哉!
生善哉,善哉!妙极了,妙极了!
生小鹤鹤,再陪我玩会嘛,再陪我玩会嘛,不要走,不要走——
师沈复是如此神醉,他写“怡然称快”时,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生很激动、兴奋的心情。
师但是课文的标点——
生我觉得该用感叹号,不该用句号,因为这里表达的是畅快的心理,声音该是很高亢的!
师有道理,你能示读一下吗?
(该生读得很不错,教师再让全班读。)
生我觉得该用一种感叹的语气,声音可以轻一点,但要读出陶醉的感觉。
师请示读。
(该生读出陶醉之感,全班再读。)
师 同学们,通过这两种朗读,你明白什么了吗?
生一句话的读法要根据感情来确定。
生在不同的情景下,同一语言可以有不同的读法,只要符合人物的情感。
这一环节,通过字词辨别、留白想象以及句末标点的探究,使学生懂得:要用想象与联想去丰满文字的空间,只有潜入文字,放飞思维,才能捕捉到文字发出的迷人光芒;文字是有生命的,但它需要用生命去滋润、去浇灌;对文言文的重新标点,会让文章情感、内容的多重性有更立体的呈现。如此,学生不仅获得了读书的乐趣,懂得了读书的方法,更感受到了用心读文的价值所在。
三、三个“以”的句式之妙
当课堂关注“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的“以……为……”句式时,教师在黑板上写下“以”数不同的三个句式:
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
以丛草为林,虫蚁为兽,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
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以凹者为壑……
师 同学们,古文讲究一字千金,你们看我把句子这样变换之后妥不妥?为何不只用一个“以”?为何只用三个“以”,而不用四个“以”?
(课堂一下变得沉寂了,学生都在用心思索着。渐渐地,一只只手举了起来。)
生原句押韵一些……
师 能说得详细些吗?
生在古代写诗都讲求押韵,作者这样写是为了句子押韵。
师押韵还是?(学生在后面叫道:“工整!”)是为了读起来有一种节奏,对不?这样听起来更显得——
生流畅、优美。
师现在我们将原句与改句比读一下,看看是否有这种感觉?(学生集体读: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然后集体再读:以丛草为林,虫蚁为兽,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
生 原句中“凹者为壑”前面为什么不加“以”呢?
生(很快地抢过话筒)“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这说明作者是从多方面观察,他先观察丛草,他的心都沉浸在丛草里,把丛草当成了一片树林;紧接着他又去观察虫蚁,觉得虫蚁好像都变成了兽;之后他又去观察土砾,土砾是一个整体,有的地方凸出来,有的地方凹进去,所以他就只用了一个“以”,而不用两个。
师就是说“凹”与“凸”都是一个整体,所以就用一个“以”。现在明白为什么用三个“以”,不用四个“以”了吗?
生因为他讲的是三类事物,由此也可见沈复的用词是相当精准的。
师刚才我们从音韵、内容上探究了“以”字,除此,这三个“以”在传情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生我觉得后一个“以”比前一个“以”语气要强一点,这样“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生读的时候语气一句比一句高,很有关感)就可以体现出作者在观察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开心,越来越投入……
师结合上下文,你觉得这个句子和哪些词句发生了关系呢?
生上文的“定神细视”。
师下文呢?
生下文的“神游其中”。
师从中你发现沈复选用这么多“以”的原因了吗?
生运用这三个“以”,为的是更深入地表达情感,这么多个“以”是与文章上下文的“定神细视”、“神游其中”,还有开头的“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联系在一起的。
师也就是说,句子的形式要与它所传达的情感相一致,对吗?(学生点头)请用你感觉到的情感读一下吧!
(学生读。)
生我觉得如果每个句子都加用一个“以”,这个句式就非常工整,否则有点乱。
师换一句话说,就是让句子变得更漂亮,是吗?刚才我们从音韵、内容、情感、句式这四个角度探讨了“以”的微妙所在,还有更多的发现吗?
生我想补充一点,就是加了个“以”,让每个句子中的丛草、虫蚁、土砾变得更加突出了。否则,“丛草”与“林”,“虫蚁”与“兽”,“土砾凸者”和“丘”,“凹者”与“壑”就处在同一地位了。作者是把丛草当成林,把虫蚁想成兽,把土砾凸者当作丘、把凹者想成山沟,加“以”是为了突出前者,更加体现其想象的丰富了。
师你很细心,发现加了这个“以”字,更显示了沈复观察的投入。这就是我们语文的遣词造句,文字多一个则嫌多,少一个则嫌少,多一字或少一字所表达的内涵就会有所不同。泼墨挥毫与惜墨如金也许就是这个味道吧!可见,沈复真的是用心和生命在写他的文章啊!难怪俞平伯说《浮生六记》“是一本十分精致”的书。让我们带着饱满之情诵读,再来领会一下他的精致吧!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以”!语言的繁简,不在于字数,而在于传情,用恰当的言语形式传递畅快的情感,是我们永远的追求。在这个句式的咀嚼中,我们领略到的是一种为文的态度、享受生活的态度、珍爱生命的态度。生活中如此平凡的事件,在沈复的笔下凭借着文字的魅力,变得光芒四射、熠熠生辉。带领学生去解读这个细节,又何尝不是一次生命的教育呢?
四、此“拔”非彼“跋”
师沈复为何用“拔”而不用“跋”?我们只学过“跋山涉水”,却并未学过“拔出”,是作者用字错误,还是出版印刷错误呢?如若不是,作者为何不用足“跋”却用手“拔”呢?能分析一下其中的缘由吗?生用手“拔”更好,因为这样把癞蛤蟆当成了人,更加生动形象,而且用手“拔”更能显示癞蛤蟆的力大无穷。师考虑到文章的修辞,并与文章的“庞然大物”相结合,注意前后呼应,有道理,很不错!
生我也觉得用提手旁的“拔”更好,因为癞蛤蟆在虫子眼中,俨然是一个力大无穷的“人”,用手的“拔”比用足的“跋”更衬托出癞蛤蟆的庞大。
师啊!与虫子进行对比,来解释“庞然大物”,蛤蟆确实力大无穷啊!运用比较法,很好!
生我和他们一样,用提手旁的“拔”更能体现出蛤蟆的灵巧,和后文的“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相呼应,可是用足字旁的“跋”却体现不出来。
师前后呼应法再次体现,与后文的语句相关联,思维严密,有理有据,挺不错!但还没有说出为何不用足字旁“跋”的原因,谁能说说作者为何不用足字旁的“跋”呢?
生对于小虫子来说,癞蛤蟆的确是一个庞然大物,但是,足字旁的“跋”更突出的是旅途的艰辛,体现不出手“拔”的力气大,反而令人觉得癞蛤蟆十分弱小,而用提手旁的“拔”,似乎让我们看到了癞蛤蟆那种“倒拔垂杨柳”的气势,所以,作者不用“跋”。
师辨析词义,区分不同,比较之中让我们对作者遣词造句的匠心深表钦佩,而且面面感很强,谢谢你精彩的解读。通过我们刚才的辨析,“跋”、“拔”之分已“柳暗花明”。
语文是抚摸文字,走进作者的生命,穿越千古与其对话;语文课不一定要精致,但一定要有生命的在场。透过古文或质朴或典雅或简练的语言所荡漾出来的芳香,走进潜藏于字里行间的作者的灵魂,与之对话交接,定会让生命穿越时空,来一次升华,这样,学生怎能不爱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