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理性主义的基础[1]
化论的论据出发,经过上述重要的方法论转折,经济学理性主义提出了“效用最大化”假设,或更一般的“极大化原则”。在数学表述上,“最大化”不同于“极值”;后者只是最大化的必要条件,不是充分条件。极大化原则使经济学家可以建立理性行为的数学描述,并且提出定量命题用于经验检验。所有这些命题都是从基本假设推导出来的,从而都是经济理论为“真”的必要条件。如果我们坚持西尔博伯格的立场,那么我们的经济理论就不仅仅是工具性的。因为,如果我们要求理论的基本假设与现实经验相符合,那么从理论导出的各种命题就是对现代世界的正确描述(除非人类思维的逻辑不符合现实世界的逻辑);在这里,一切命题(只要推导逻辑正确)都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只不过有的命题尚未从“现实可能”变成现实。主流经济学的认识论基础仅仅要求理论有好的预测能力。你可以观察太阳黑子,只要你能够准确预测经济波动。这种认识论立场包含着深刻的经验主义意识,或者,我可以说,包含着深刻的“怀疑论”意识,即怀疑一切牛顿式的、企图构造宇宙结构的理论努力。这种经验主义坚持认为人类理性顶多只能从统计方法来预测未来,至于统计关系后面隐藏着的构造关系,那是永远无法确切地认知的。这不是说主流经济学没有理论,正相反,主流经济学充满着各种理论,各种以精确数学描述的经济理论。但是,所有这些理论都是“工具性”的,与现实经验相比,都必须处于被检验的和可以随时修改或放弃的地位。芝加哥学派的这一立场使得主流经济学当代文献中,除了数学模型以外,还充满了统计数字和模型检验过程。从亚当·斯密的人性假设,到现代主流经济学的工具主义立场,这一转折(通过“极大化”原则)造成了数学工具在经济学中广泛应用的可能。
我们看到,没有进化论论据,这一转折在认识论上就是站不住脚的;尽管在经济学以外的各种社会科学中,进化论立场与理性主义立场几乎总是发生冲突,总是反映着两种相反的认识论。经济学从古典到现代的“自利性”假设,其解释力(从而预测能力)的根源在于:当群体中多数人的行为是效率导向的时候,自利性假设,不论是工具主义的还是本体论现象学的,都足以解释众数现象。因为,“效率”———以最小的努力达到既定目标,是“自利性”的一个必要条件。所以,当代主流经济学在分析方法上非常接近社会学里面的行为学派的方法,后者的极端形式就是把人假设为只有“条件反射”学习功能的动物。我们必须承认,在这一最单纯的假设下,行为学派确实获得了很大的解释力(GeorgeHomans,1987)。
从上面的讨论,我们不难看到,当预测现实成为对理论有效性的唯一要求时,理论假设可以完全脱离现实,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做出(与现实相比)非常“强”的理论假设,只要它有预测能力。许多反对自利性假设的人,通过对企业家的大量调查提出:这些企业家们很少承认或认为他们的行为动机是追求“利润最大化”。但是这不妨碍主流经济学家形式逻辑地从“利润最大化”原则推导出符合现实世界的大量命题。因为那些有效率的企业可以被工具性地认为是在追求最大利润。由此可以推导出一个命题:一旦群体中的多数人的行为不再是效率导向的时候,自利性假设将失去解释能力。这一趋势在“后工业社会”里看得非常清楚(西欧,北欧,和北美的部分地区)。当人们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财富,进入了珀特尔(M.Porter,1990,Competi-tiveAdvantageofNations)所论的“财富驱动的发展阶段”时,人们会追求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追求文化生活的深入发展,而不再主要追求物质生活中的“效率”。换句话说,人的天性中存在这样的可能,当物质生活富足起来的时候,就去追求精神生活的富足———以放弃“效率”为代价(人力资本投资以外的“闲暇时间”的不断增长就是对“效率”的不断放弃的结果)。诚然,这里所描述的是众多个体的行为,不是少数人的行为,绝非早期存在主义者们,例如陀斯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记》)和科尔凯廓尔(《哲学断想》)所指涉的创造性的个体。在我看来,这是经济学理性主义必须面对的第一种“危机”。这与前述现代社会的生产方式———知识与人力资本积累方式有密切关系。
其次,在许多层次的社会进化过程中,“竞争”未必成为演进的主要推动力量。这在文化生活中尤其明显。我们对文化“产品”的要求并不主要以“效率”为判据,而是以“多样化”为准则。文化生活越多样化,越复杂化,也就越丰富和具有意义。这里,线性的“进化观”是最为人们所不取的。不仅如此,而且我们发现,太激烈的竞争往往会扼杀了文化的丰富性(M.Feldman,L.L.Cavalli-Sforza,andL.A.Zhivotovsky,1994)。历史上最辉煌的文化时代总是与强大王朝的慷慨赞助有关,而香港式的竞争环境则很少产生大师级的作品(masterpiece)。道理很简单,竞争会强化“效率”动机,而注重效率会使人(通过社会分工)异化成为简单操作但规模巨大的机器的一部分。当我们发现不得不“组织起来”才能变得更加富足时,我们就陷入了异化为大机器的简单部分的危险。凡布伦(T.Veblen,老制度经济学家)说,文化是一种“奢侈品”,需要所谓“有闲阶级”的创造(《有闲阶级论》)。现代心理学与认知科学的研究认为,竞争,尽管可以成为人的创造性的激励,但更多地是对创造性的压抑(S.Smith,T.Ward,andR.A.Finke,1995)。总之,当竞争不是演进的主要推动力量时,经济学理性主义的进化论论据便发生了动摇。换句话说,即便是采取工具主义的立场,自利性假设的进化论论据也难以成立。由此,我们完全可以发问:为什么要强加给我们这个“自利性”假设呢?它现在完全是多余的了;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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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到,没有进化论论据,这一转折在认识论上就是站不住脚的;尽管在经济学以外的各种社会科学中,进化论立场与理性主义立场几乎总是发生冲突,总是反映着两种相反的认识论。经济学从古典到现代的“自利性”假设,其解释力(从而预测能力)的根源在于:当群体中多数人的行为是效率导向的时候,自利性假设,不论是工具主义的还是本体论现象学的,都足以解释众数现象。因为,“效率”———以最小的努力达到既定目标,是“自利性”的一个必要条件。所以,当代主流经济学在分析方法上非常接近社会学里面的行为学派的方法,后者的极端形式就是把人假设为只有“条件反射”学习功能的动物。我们必须承认,在这一最单纯的假设下,行为学派确实获得了很大的解释力(GeorgeHomans,1987)。
从上面的讨论,我们不难看到,当预测现实成为对理论有效性的唯一要求时,理论假设可以完全脱离现实,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做出(与现实相比)非常“强”的理论假设,只要它有预测能力。许多反对自利性假设的人,通过对企业家的大量调查提出:这些企业家们很少承认或认为他们的行为动机是追求“利润最大化”。但是这不妨碍主流经济学家形式逻辑地从“利润最大化”原则推导出符合现实世界的大量命题。因为那些有效率的企业可以被工具性地认为是在追求最大利润。由此可以推导出一个命题:一旦群体中的多数人的行为不再是效率导向的时候,自利性假设将失去解释能力。这一趋势在“后工业社会”里看得非常清楚(西欧,北欧,和北美的部分地区)。当人们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财富,进入了珀特尔(M.Porter,1990,Competi-tiveAdvantageofNations)所论的“财富驱动的发展阶段”时,人们会追求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追求文化生活的深入发展,而不再主要追求物质生活中的“效率”。换句话说,人的天性中存在这样的可能,当物质生活富足起来的时候,就去追求精神生活的富足———以放弃“效率”为代价(人力资本投资以外的“闲暇时间”的不断增长就是对“效率”的不断放弃的结果)。诚然,这里所描述的是众多个体的行为,不是少数人的行为,绝非早期存在主义者们,例如陀斯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记》)和科尔凯廓尔(《哲学断想》)所指涉的创造性的个体。在我看来,这是经济学理性主义必须面对的第一种“危机”。这与前述现代社会的生产方式———知识与人力资本积累方式有密切关系。
其次,在许多层次的社会进化过程中,“竞争”未必成为演进的主要推动力量。这在文化生活中尤其明显。我们对文化“产品”的要求并不主要以“效率”为判据,而是以“多样化”为准则。文化生活越多样化,越复杂化,也就越丰富和具有意义。这里,线性的“进化观”是最为人们所不取的。不仅如此,而且我们发现,太激烈的竞争往往会扼杀了文化的丰富性(M.Feldman,L.L.Cavalli-Sforza,andL.A.Zhivotovsky,1994)。历史上最辉煌的文化时代总是与强大王朝的慷慨赞助有关,而香港式的竞争环境则很少产生大师级的作品(masterpiece)。道理很简单,竞争会强化“效率”动机,而注重效率会使人(通过社会分工)异化成为简单操作但规模巨大的机器的一部分。当我们发现不得不“组织起来”才能变得更加富足时,我们就陷入了异化为大机器的简单部分的危险。凡布伦(T.Veblen,老制度经济学家)说,文化是一种“奢侈品”,需要所谓“有闲阶级”的创造(《有闲阶级论》)。现代心理学与认知科学的研究认为,竞争,尽管可以成为人的创造性的激励,但更多地是对创造性的压抑(S.Smith,T.Ward,andR.A.Finke,1995)。总之,当竞争不是演进的主要推动力量时,经济学理性主义的进化论论据便发生了动摇。换句话说,即便是采取工具主义的立场,自利性假设的进化论论据也难以成立。由此,我们完全可以发问:为什么要强加给我们这个“自利性”假设呢?它现在完全是多余的了;不仅
如此,它甚至使演化成为过分简单的从而最终会消亡的过程。这在我看来,是经济学理性主义必须面对的第二种“危机”。
《经济学理性主义的基础[1](第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