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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


  旧梦
  
  山东省东营一中 攸 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那头,除此之外,了无回音。
  
  或许,时光是世间最固执的旅人。
  
  他跋涉一路,青丘瀚海抑或是漫漫黄沙,停在一个又一个黄昏的旅馆,泊在一双又一双多情又孤单的眼眸。他伴侣众多,却从未有人能引他止住漂泊的脚步。他施予你的童年只是漫漫人生中的一个单薄片段。再之后,残存一截只可痴望却永不可接近的旧梦。
  
  他,永不回头。
  
  我们总是高喊着要现在,固执地逼迫自己不去回忆往事。这,究竟是一种坚强还是一种因恐惧而故作的冷漠?
  
  远走,固执得只剩一片身影。回望,童年是夜半时分的街,摇着几点纸醉金迷的光,盛华异常,却全无一人。就是这么直率又残忍地告诉你,再也回不去。
  
  拨打通向童年的电话,不知那端会有过去的自己接听吗?
  
  某日下午。小雪。晴。米线店。
  
  砂锅里的米线还未变凉。店里无窗,隔着升腾起的热气和那道门看到了你,然后神经质地笑出声来。是的,你的打扮实在是太过傻气了。两个羊角辫上不安地立着粉色的头花,那粉色的艳丽俗之又俗,再加之你身上大大的绿色的花棉袄,脏兮兮的布鞋在自行车后座上加的踏板上蹭来蹭去,露出大牙傻笑着。骑自行车的是你爷爷或姥爷吧。笑了几声,自行车载你远去,热气未消散,那道门也永不会消失。我认识你吗?不。我看着你笑不只因你的傻气,也因你像极那道门里永远不再童年的我。
  
  那种傻气又幸福的笑像是热气般消散掉。米线变凉,世界清晰而锐利起来。有那么一扇门,是我们一旦跨过,便永无回路的。
  
  捧着听筒,未听见过去自己的声音,却只听见一句冷漠又格式化的声音,硬木茬一样的尖锐,“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噗——”一下,硬木茬刺进柔软怯弱的自欺欺人的痴望中。
  
  是的,关机。
  
  我不能再扎那样的头花,再穿那样的衣服。但等有那么一天我敢于反抗世间的冷眼与嘲讽时,当我再扎起那样的头花,穿起那样的衣服时,却再也找不到那个骑自行车带我去玩的人了。
  
  他早已成为一张黑白相片搁浅在记忆里。
  
  时光带走了他。时光带走了童年。
  
  我们输给的,是时光太匆匆。或许我早该承认,或许我早已承认,所以回忆不知寄往何处,所以戴着俗艳的粉色头花,穿着旧的绿棉袄对着那张黑白相片傻笑。
  
  那时的我扮演过大树,扮演过金鱼,还有台灯,盆子,很多很多。但我最喜欢扮演的,是蛾子。不用夸奖,只要让这只蛾子能安静飞就好。
  
  后来有一次我也心血来潮地扮起蛾子,但冷眼和嘲笑已压得它飞不动了。它孤独地飞了几圈,声音愈重,最后只能躺在地上佯装死去。
  
  或许那只蛾子并不愿醒来,或许它心底一直在奢望,奢望那个电话的接通。
  
  但我们都知,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接通了。
  
  再也不会有那样孩子气的玩笑又红着脸的和好了;再也不会坐在一辆旧旧的自行车后面的儿童座上了:再也不会有成为一个超人拯救地球的纯真幻想了;再也不会露出那样傻气又幸福的笑了;再也不会穿那样土里土气自己却认为很美的棉袄,也不会戴那样俗气的粉色头花了;再也不会穿着纸做的衣服在舞台上得意扬扬地扮演一棵树、一盏灯了。童年,它再也不会回来了。记得《重庆森林》里的小警察说过这样一段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一个东西上面都有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电话的提示音说完,一阵忙音,最后,是一片令人心凉的沉寂。
  
  或许童年就是如此,有那么一天,我们再也打不通童年的电话,我们的世界里短暂地出现了一段忙音。我们一遍又一遍疯狂地尝试着,手被键盘磨出了血却仍是心有不甘。最后,时光向前,坚持成了痴望,固执成了沉寂。
  
  电话不再拨得通,认识了新的人,有了新的梦想。臆想中最好的自己变了模样。记忆变厚,纯真变薄。习惯早起看看崭新的日出,在清晨去散散步,拿着相机到处乱逛拍下一闪而过的风景,邮筒里有了朋友的信件,搬离了童年的楼,陪父母过了几个母亲节和父亲节,或许过着过着会恍然发现,自己已是个母亲或父亲了。
  
  就这样吧。
  
  或许电话那端只是一场好梦,放下话筒,是不同的明天。
  
  教师点评
  
  时光一旦转动便无法停息,自从降生我们便被绑在了时间的永动机上。我们一直在往前走,脚步匆匆。有谁会在沉静时,想起过去和以往,给那些年有着相似又不同面孔的自己拨一个电话……童年和过往,总带着美好的幻影,在每一颗或安静或躁动的心里珍藏,只是,我们找不到一种方式让自己怀想,让心灵安放。作者以“给过去的自己拨电话”的巧妙角度,用电话的回音贯穿全文,结构精巧细致,生动形象又满含情感的语言,描摹出成长中的环境、心境以及人生感悟意境的变迁和提升,启示我们:既已告别旧梦,那么,请好好珍惜现在和未来的自己吧。 《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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