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巫师

　　星空下的巫师
　　
　　【你好，我是巫师】
　　
　　“啥？你说你是啥……巫师？”林云偏着头瞪大了眼睛，语气和眼神一起表明她正努力克制自己，避免在陌生人面前笑得失态。
　　
　　站在林云面前的这个男生，跟校园里来来往往走着的其他男生没有多大区别，留着短发，消瘦的身板上挂着极其简单的衬衣和牛仔裤，上衣口袋里若隐若现的MP3昭示着他是个现代人。所以说如果这样的男生自称是个巫师的话——就只能是个不太高明的玩笑罢了。
　　
　　“总而言之能帮你解决问题就好了，至于称呼嘛，不要太介意。”男生笑眯眯的表情让林云一时语塞，“对了，你刚才说你遇到了什么？宇宙级别的困难？”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上午老班来找班干部们开会，说班内的娱乐活动不要流于低俗，要尽量让大家在玩乐的过程中有所收获。在大家都议论纷纷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小声提议：“今年夏天不是还有英仙座的流星雨么，大家一起去看肯定有趣！”此言一出，立即得到老班首肯，具体的工作就自然而然地交给了老师一直深为信赖的班长林云。
　　
　　这却让林云感到很困扰。虽说是公认的品学兼优，能力过人，但是“术业有专攻”这一点上，再怎么好强的林云也不得不承认。倘若是一般的活动组织，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按部就班地完成，可是林云真的对天文学知识知之甚少，这一次完全无从下手。从确定活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五个小时，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下午放学后，林云抓着手机冲进小花园，挨个儿给同学好友打电话，希望能得到一点建议。几个女生在电话里唧唧歪歪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最后林云只能半带抱怨地总结道：“组织看流星雨什么的，对我这种对宇宙既无了解更无兴趣的人来说，真是宇宙级的困难啊！”
　　
　　挂掉电话，正准备往回走的林云瞥见对面的长椅上有个男生，正扬起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本以为是她看走眼会错了意，谁料男生竟然站起身，径直朝林云走过来。
　　
　　“一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不好意思……不过如果你遇上这种麻烦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上什么忙。”
　　
　　“咦……”林云感到很蹊跷，“为什么你能帮上我？”
　　
　　然后面前的这个姓名未知底细不详的平凡男生，说了句让林云至今仍耿耿于怀的话：“因为嘛，我被人称作星空下的巫师啊。”
　　
　　至此，林云除了有想倒地大笑的冲动之外，事情也算是有了始料未及的进展。
　　
　　【流星雨？别抱太高期望】
　　
　　说起巫师，正常人都会有几个特定的联想。虽然扮相有一定的差异，但共同点也同样明显，最起码都是披着神秘的巫师袍，有着从容的表情，优雅地施展法术。而她眼前的这个号称巫师的家伙完全没有一点巫师的气质。
　　
　　“去看英仙座流星雨啊……”听完林云讲了原委后，这家伙臭着一张脸，“好端端的集体活动，干嘛非在大晚上看流星雨不可。”
　　
　　“时间倒不会是大问题，那个时候也在放假吧。”
　　
　　“最关键的问题是你们居然要去看流星雨，基本上没多大可行性，这个方案本身就决定了你们这次活动会让很多人失望。”
　　
　　“为什么？”林云有点恼火，她素来讨厌自以为是的人，尤其是对方这番傲慢的发言说得似乎毫无道理。
　　
　　“你们大概是被电视和杂志上的流星雨照片给误导了。就算你们运气很好地赶上那时天气晴朗，就算你们找到了合适的观测地点，就算英仙座流星雨能够按时达到顶峰，但是要知道，即使是顶峰，天顶的流量充其量也就是每小时60到100颗的样子。”
　　
　　那又是什么概念？林云有点发懵。
　　
　　“也就是说，即使最高潮的时候，你们每分钟也就只能见到一两颗流星的样子。亮度差一点的话，即使你们仰断脖子什么也看不到。所以我说啊，看流星雨这种事情，压根别抱太高期望。”面前令人生厌的家伙，直接下了个这样令人生厌的结论。
　　
　　林云不敢说自己全都听懂了，但是她起码已经明白这些事实会带来颇为可怕的后果。不难预想如果大家兴致勃勃地出门看流星雨，最后却几乎毫无收获地收场，那场面一定会尴尬万分。
　　
　　“那你倒是给点建议呀！”示弱从来不是林云的风格。
　　
　　男生略一沉吟，微微一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明天晚上七点半，你去教学楼后面的告示牌那里找我。”说完便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等一下啊，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怎么联系你？”林云对着背影喊。
　　
　　“叫巫师君。”
　　
　　【来自巫师的神秘指引】
　　
　　“记得带上许多零食答谢我。巫师君留”教学楼后面那块镶在黑色墙面外的大玻璃上，有这么一行字。
　　
　　林云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已经是七点二十五分，但写留言的人却丝毫没有现身的意思。虽然是夏天，但是在教学楼后面这种地方，光线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告示牌上却出现了微微发光的痕迹。渐渐地，微光越来越明显，荧荧地在黑色底板上闪烁出一行数字和符号。
　　
　　又是什么鬼把戏？林云可谓百感交集，一边吃惊于这不可思议的接头方式，一边为那个故弄玄虚的“巫师”同学感到生气，还要掏出笔记本把那行数字和符号认真记下来，终于赶在荧光消失之前抄完了。
　　
　　“这个小圆圈大概是‘度’的意思吧……然后这个N是北，E是东的话，难道是东经和北纬……这一定是经纬度坐标！”林云为自己的聪明小得意了一下。
　　
　　而下一秒，林云更加迷惘了。这个线索的意思是说，要去坐标所指的地方期待一场与众不同的流星雨吗？对于这个神秘兮兮的自称为巫师的陌生人的指引，到底要不要听从呢？林云觉得自己有选择障碍症了。
　　
　　结果几天过去了，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作为旁观者，对林云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这个小姑娘每天都抱着一大堆物理和天文学的书，看得风生水起兴致勃勃；恨的是，这个小姑娘总是待到闭馆，催几次才走。
　　
　　而林云这几天心中也一直不平静。根据她查到的资料，那个“巫师”同学所言非虚，即使是相对壮观的英仙座流星雨，也远达不到让人看得开心和陶醉的地步。抱着对集体活动负责的态度，她又从网上卫星地图查到了那行经纬度坐标，是市郊一个小山坡的所在，不但开阔安静，还远离市中心纷扰的城市光源，安全也相对有保障。若说是进行天文观测，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飞向天空的流星雨】
　　
　　终于到了看流星雨的那一天，一群人在太阳下山之前就来到了城郊的山坡，在地上用报纸铺好座位，席地盘腿地围坐成一圈，各自打开话匣子，边聊天边等待流星的出现。
　　
　　“星星……在往上飞！”又是谁，清亮的声音略带疑惑，中止了叽叽喳喳的交谈。
　　
　　怎么可能，林云心道，就算是流星也不至于会往上飞。
　　
　　然而一转头，她也看到了。在稀稀落落的树木的剪影中，淡黄色的一点星光，就在不远的山坡处，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往上升去。伴随而来的是周围同学们的惊呼，连那呼声都小心翼翼，生怕吓走这温柔的荧光。
　　
　　一点，两点，三点……每一点荧光都摇曳着上升，似乎被轻柔的风所打动。
　　
　　“是萤火虫啊！”林云突然醒悟了过来。这个山坡的背面就有很大的一片野草地，还有一面天然的小型湖，有这么多萤火虫出现也是毫不奇怪的。
　　
　　“怎么样，我的魔术还不赖吧？”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巫师“同学，得意洋洋地朝她走来。
　　
　　“这算什么魔术，只是机缘巧合地利用地形而已。”
　　
　　“所谓魔术，也就是利用不为对方知晓的知识和原理，创造看似不可思议的效果。你说我这是诡辩也罢，是善用科学原理也好，我都是成功地让你们吃惊了嘛，所以我还是个合格的巫师。”对方狡黠一笑。
　　
　　“说起来，不为对方知晓的原理……”林云若有所思，
　　
　　“那上次在教学楼告示牌，那发光的字是怎么回事？”
　　
　　“真是笨死了，这都看不出来。白磷溶到挥发性溶剂里，等溶剂挥发完了，白磷一自燃，不就有荧光了么。无非是鬼火的原理。你到底有没有上过化学课啊……”这人似乎完全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意思。
　　
　　林云不以为意地笑了：“不过这么看来，最伟大的巫师是自然，个人顶多只能顺势为之而已了。”
　　
　　“这话倒不假，自然的伟大和美丽人类无法企及，又更是多少灵感的来源。”依旧不知道姓名的男生似乎有所触动，他指着天边一个亮点说，“比方说那颗星星，你知道它有多少名字吗？”
　　
　　林云连他具体说的是哪颗都不知道，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个就是金星，单是在中国，好听的名字就有一大堆。太白这个名字你知道吧，又因为经常傍晚就出来，所以叫‘长庚’，而黎明的时候也在天边所以也叫‘启明’。古人们误以为是两颗星，分别称为‘参’、‘商’，还用这个意象写了不少离别的诗。说起来那个很亮的是天狼，虽然其实星体已经消失很久了，但是星光还这么漂亮……”
　　
　　林云企图跟上他口若悬河的节奏，但思绪很快就被同学们的惊呼打断了。
　　
　　“流星，真的是流星！”在继地面往上飞升的星光之后，出现了从天上往地面滑落的流星。在银色的流星和飞往天空的点点萤火交相辉映之中，林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欣慰地放下，同时她也暗自下了决定。
　　
　　【这位“巫师”，货真价实】
　　
　　第二个学期开学之后，林云顺利通过天文社纳新的小测验，成为校天文协会的一员。她心里明白，若非是那次不寻常的流星雨，自己不会发现天文学中蕴藏着这么多优美的深意。
　　
　　协会第一次全员大会时，林云一眼就认出坐在她前排的“巫师”同学。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宣布会议开始：“首先有请社长给大家讲两句。”
　　
　　只见林云前排的人径直走上讲台，用开朗的声音说：“大家好，我是天文协会会长巫子君，欢迎各位来到天文协会……”
　　
　　那高瘦的样子，笑眯眯的神情，以及不引人注意的、专门打给林云看的“安静，不要吃惊”的手势！
　　
　　那家伙，原来真的就姓巫啊。
　　
　　（摘自《课堂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