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臭小子

　　两个臭小子
　　
　　曾春红／文
　　
　　一列疲倦的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五分钟，喘了一口气，趁它喘气的空当儿，从车上下来十九位乘客。
　　
　　这些和火车一样疲倦的乘客当中有一个小孩非常特别，很扎眼，穿着一身黑衣裤，戴着一副墨镜，脸上扎着一块黑布，像极了电影里的蒙面大侠！也许对小男孩发生兴趣的人都会认为他多半在扮酷，谁也想不到小男孩的异样打扮是为了躲避来车站接他的舅舅。
　　
　　小男孩名叫汤肯，今年上五年级，名字的来历是老爸崇拜林肯的结果。十一长假汤肯说要独自去外婆家，说这样可以锻炼未来的优秀男子汉的胆识。
　　
　　爸爸妈妈被那句“优秀男子汉的胆识”弄得幸福地晕了，竟然同意了汤肯的请求，只是他们非要亲自把现在的小男子汉送上火车，并且打电话叫那边的舅舅到车站接汤肯。
　　
　　汤肯十分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为了不让这次独立远行泡汤，汤肯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悄悄地在旅行包里放了墨镜和黑布。
　　
　　在火车站检票口，汤肯被一个好奇心特别强烈的检票员阿姨纠缠不休。阿姨问汤肯：“打哪儿来？”
　　
　　汤肯回答：“上海。”
　　
　　之后，阿姨的问题多得超过了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戴墨镜？为什么裹黑布？口里说着为什么，伸手就要揭汤肯脸上黑布。
　　
　　汤肯吓得赶忙说两句：“无可奉告！君子动口不动手！”一边往后退了两步，一只脚踩在身后一位叔叔的脚上，那位叔叔恼怒地说：“不就是一小孩吗？又不是什么逃犯！问那么多干吗？”
　　
　　阿姨的好奇心显然没得到满足，她生气地对汤肯说：“去去！”挥了一下手，像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汤肯赶忙走开，像一个真正的逃犯躲开了正朝这边张望的舅舅的搜寻目光。汤肯打了一辆的士，像贼一样偷偷来到外婆家。
　　
　　外公外婆为了给外孙接风洗尘出门买菜去了，好在表弟林小林正在家里，忙着在客厅贴一幅欢迎标语：“欢迎汤肯大驾光临”。一看就知道是林小林不成体统的字，汤肯进来，林小林也没发现。
　　
　　汤肯走到林小林身后用食指顶着林小林的腰，压低声音说道：“不许动！”
　　
　　林小林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戴着墨镜脸上裹着黑布的男孩，又吓了一跳。
　　
　　汤肯摘下墨镜，扯下黑布。林小林惊叫一声：“表哥！”
　　
　　汤肯说：“别叫我表哥，我有名字，我只比你大一岁！”
　　
　　林小林说：“大一天也是哥！真想不通还有拒绝当哥的，我这是尊敬你！”
　　
　　汤肯说：“哦，NO，我拒绝，老人才要尊重，等我老了你再叫我表哥吧！”
　　
　　林小林说：“怪胎！”
　　
　　汤肯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舅舅的手机号是什么？”
　　
　　林小林说：“哎，不好，我老爸接你去了。”
　　
　　汤肯说：“我知道，他还在火车站，我不想被人接，躲开了，快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
　　
　　林小林说：“要杀鸡，要杀鸡，要杀一母鸡。”
　　
　　汤肯说：“要杀鸡？拜托！普通话标准一点好不好？”
　　
　　林小林笑着说：“137137，后面的你自己开动脑筋。”
　　
　　汤肯抓起客厅里的电话赶忙给在车站急得像只猴的舅舅打过去，他说：“舅舅呀，不好意思，本人已经亲自到了你家。”
　　
　　舅舅在电话里嗔怪道：“臭小子，吓掉了我的魂，还以为你坐过站了呢！”
　　
　　汤肯来的第一天，和表弟林小林像两只友情深厚、多年不见的狗，快乐地厮咬在一起，他们交换着各自的游戏，喊叫声此起彼伏，客厅、卧室、书房，甚至厨房的台子上，都留下了他们的罪恶足迹，舅舅舅妈抱着脑袋逃出了家门，留下两位老人守着两只发疯的狗。
　　
　　外公说：“你们简直像两只孙猴子大闹天宫！”
　　
　　汤肯和林小林边闹边笑着说：“我们不姓孙！”
　　
　　外婆直嚷着头痛，叫着：“我晕！”
　　
　　汤肯调皮地说：“外婆，你用了一个很酷的词哦！”
　　
　　外公外婆怀疑汤肯有“多动症”，说女儿太不关心孩子的健康，也不带去医院检查一下，又说林小林也有“隐性多动症”，他体内那些多动细胞正在被汤肯逐渐激活。爷爷奶奶这么一说，林小林果然觉得自己体内好像有一批一批的淘气细胞正在活动起来，好难受，只好挥舞着手臂嗷嗷直叫。
　　
　　汤肯叫着道：“林小林，你疯了呀？”
　　
　　林小林说：“浑身痒痒！”
　　
　　外公外婆表示应该对外孙负责，要把汤肯带到医院检查检查，林小林也要检查一下，汤肯和林小林都怕闻医院的药水味，只好强迫自己暂时安静。
　　
　　为了不让两位老人活受罪，舅舅舅妈商量着怎样才能让两小孩安静下来。
　　
　　舅舅笑着说：“除非把他们固定在椅子上，嘴里再堵上一块布。”
　　
　　舅妈灵光一闪说：“可以带他们看电影。”
　　
　　汤肯和林小林在第二天的上午被两个“阴谋家”安排在电影院的椅子上。汤肯不愿意呆在这座不够气派的电影院，影片虽然好看，但是他不愿意就这样消耗大好时光。汤肯悄悄在林小林耳朵边念了一首诗：“影片诚可贵，门票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并且朝林小林使了个眼色，林小林像接住了一个暗号点点头。
　　
　　汤肯说：“舅舅，我要上厕所。”
　　
　　林小林说：“我也去！”
　　
　　汤肯和林小林逃出了电影院。汤肯没有忘记要给舅舅打个电话。林小林在一处公用电话拨通了“要杀母鸡”的电话后说：“老爸，汤肯说，他的时间他做主，所以我们逃跑了！”为了对耳朵负责，不让老爸老妈在电话里对自己轮番轰炸，林小林说完最后一句：“我们会注意安全！”立马挂机。
　　
　　汤肯和林小林走过广场，发现人迹稀少。
　　
　　汤肯说：“奇怪！人们都到哪里去了？”
　　
　　林小林说：“还不都在电影院！”
　　
　　汤肯笑着说：“我也有笨的时候。”
　　
　　不多久林小林渴了，汤肯翻遍所有的口袋发现忘记带钱。林小林只掏出刚才打电话找的五角钱，还不够买一瓶水。汤肯做出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决策：“我们还是回电影院去，那里有吃有喝。”
　　
　　林小林想着妈妈提来的那袋还没来得及吃的点心，咽了咽口水说：“好马要吃回头草，这个主意很好！”
　　
　　当汤肯和林小林回到电影院时发现两位大人和那袋点心都不在了。他们无精打采地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汤肯和林小林像两只生病的猫，分别躺在两只沙发上。
　　
　　汤肯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要干件有意义的事。”
　　
　　林小林一骨碌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眼里闪烁着光芒看着汤肯。
　　
　　汤肯说：“看见昨晚你们县里电台呼吁没有？咱们给那个得了重症的贫穷农村孩子捐款去。”
　　
　　林小林眼里的火焰一下子熄了：“唉，咱们哪有钱？”
　　
　　汤肯把刚刚策划好的扮乞丐的想法说了出来。林小林听了又惊又怕半喜半忧，而后跃跃欲试。他们赶忙翻箱倒柜找出两套旧衣服，并拿来剪子，在两套衣服上各剪了七八个洞洞。
　　
　　汤肯和林小林来到人多嘈杂的菜市场门口，在一个拉二胡乞讨的盲人身边坐下，林小林害羞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碗放在地上，汤肯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架在林小林鼻子上。
　　
　　林小林问：“这是干什么？”
　　
　　汤肯对着林小林耳朵小声说：“装盲人啊，要不怎么赚得到钱？”
　　
　　林小林说：“要装你装，我不装！”
　　
　　汤肯狡黠地说：“你想让你的熟人看见你吗？反正认识我的人包括你就五个。”
　　
　　林小林说：“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要是被我的老师同学们看见了，我的脸往哪儿搁呀！还有老爸老妈爷爷奶奶都得丢脸。”
　　
　　汤肯说：“就是呀，所以你还要把眼睛闭上，眼不见为净，再说要是有人从侧面看见你眼睛一眨一眨的还不得露馅。”
　　
　　林小林把眼睛使劲地闭上。
　　
　　汤肯说：“不用闭得这么紧，轻轻闭上就行，记住！只要坐在这个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把眼睛睁开！”林小林说：“地震了也不能吗？”
　　
　　汤肯要他赶快把嘴巴闭上。林小林嘟着嘴说：“又不是装哑巴。”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汤肯看见各种各样的目光，有很多是同情的目光，那都是送给林小林的，也收到了一些同情的语言：“这孩子眼睛瞎了，怪可怜的！”
　　
　　林小林听了恨恨地在心里反击：“谁眼睛瞎了？真是笨蛋！”
　　
　　一些人在他们碗里放了一角、五角的硬币，汤肯瞥了一眼，数了数不到五块。心想，这哪儿算是钱！人们的爱心意识也太淡薄了。他再瞅了一下旁边，那个盲人爷爷的碗里也只有几个小硬币。
　　
　　汤肯显然很不满意。他灵机一动，向旁边拉二胡的盲人爷爷借二胡，说他二胡考试已经通过八级，还差点儿就是骨灰级了，好听的音乐一定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您老人家也可以沾沾光。
　　
　　盲人爷爷无可奈何地笑笑爽快地把二胡借给他。汤肯专挑最悲伤的拉，比如《宝玉哭灵》，瞎子阿炳的《病中吟》《二泉映月》《苏武牧羊》什么的。
　　
　　这一招果然灵，不少人停下匆匆的脚步，看着一个盲孩子还有一个悲伤地流眼泪的小孩在拉二胡，汤肯不知道是受音乐的感染，还是眼睛不适，总之眼泪配合伤心的曲子流得恰到好处。人们纷纷掏钱，都是五元、十元还有二十元的大票子。
　　
　　汤肯看着眼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钱，估计有六百多了。汤肯有些不好意思，决定收线，忙把琴声收住，连声说谢谢。人群散去。汤肯给了盲人爷爷一百元钱，牵着林小林离开了。汤肯和林小林来到了县广播电视台。电台的叔叔阿姨激动地把他们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表扬了一番。因为这笔款是他们收到的第一笔捐款。
　　
　　两个臭小子在这前所未有的赞扬声中乐颠乐颠地出了电台。
　　
　　林小林说：“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虽然做了好事，可这钱，来路不正！”
　　
　　汤肯说：“谁说来路不正，这是我拉二胡赚来的！”
　　
　　林小林说：“什么呀，这是我装瞎赚来的！”
　　
　　汤肯说：“我拉二胡之前只赚到不足五元，这就是铁证！”
　　
　　林小林把还架在鼻子上的墨镜还给汤肯说：“不是我装瞎，你二胡拉得再好，也没人给钱！”
　　
　　正当汤肯和林小林在为人们为了哪个原因捐款争论不休时，引来了路人的目光，突然有人叫道：“你们不是讨钱的小孩吗？咦，眼睛根本没瞎，原来是小骗子！”这话引来不少人围观，人们愤怒了：“为什么要骗钱？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字？”
　　
　　汤肯羞得满脸通红，林小林快要逼哭了。汤肯突然从口袋里拿出捐款收据。人们的怒火这才平息下来。有人说：“这俩孩子用这种方法赚钱献爱心，情有可原！”
　　
　　汤肯和林小林顶着他们聪明的脑袋，带着怦怦乱跳的心回家去了。回到家，舅舅、舅妈厉声问道：“你们去哪儿玩了？”
　　
　　汤肯、林小林神秘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不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