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恺之爱犯“二”

　　顾恺之爱犯“二”
　　
　　作者/马 军
　　
　　东晋大画家顾恺之做散骑常侍时，与谢瞻官署相邻，他喜欢在月光下吟咏，常常兴致上来就忘记了时间。谢瞻也许是被他的痴劲儿所打动，每次总是隔墙夸赞他，受了鼓励的顾恺之兴致就更高了，连疲倦都忘了。谢瞻要睡了，就让仆人学自己的样子继续夸赞顾恺之，顾没听出来其中的变化，以为还是谢一直在隔壁夸赞自己，就一直吟到第二天天亮。
　　
　　顾恺之在桓玄家寄存了一箱子画，桓玄把画偷走后，又照原样把箱子封好。顾恺之来取箱中的画时，发现里边一张画都没有了，便高兴地说：“好画通灵性，看来已经变成神灵飞走了！”
　　
　　桓玄曾用一片柳叶骗顾恺之，说这是“隐身草”，躲在它的后面，谁都看不见你。顾恺之便信以为真，拿着这片柳叶挡在自己前面。桓玄便假装看不见他，故意向他身上撒尿。顾恺之认为桓玄真的看不见自己，于是把那片叶子当作珍宝收起来。
　　
　　这些低级的骗术恐怕连小孩都哄不过，顾恺之却偏偏“浑然不觉”。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比这更二的事情还多着呢！
　　
　　桓温在当时是个颇具争议的人物，他是晋明帝的女婿、手握兵权的重臣，却一生背负造反的嫌疑。这样的罪名非同小可，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可是顾恺之却在旅途中，特意去拜谒了桓温的墓。不仅拜了，还胆大包天地称呼其子桓玄追封给他的帝号“宣武”，甚至还唯恐天下人不知似的作诗张扬： “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桓公啊，您不在了，我还能依靠谁呢？这番话要是被官府听到，治他个“大逆不道，诛夷九族”的重罪也是极有可能的。有人成心问他： “你这么怀念桓公，应该为他哭泣了吧？”顾恺之斩钉截铁地回答： “岂止是哭泣，哭声就像巨雷一样能把山震倒，眼泪像河水一样滔滔不绝。”似乎桓温去世，比他自己亲爹去世还要悲伤。
　　
　　顾恺之接二连三地犯“二”，如果不是十足的大傻子，则必是城府极深的高人了。他所处的时代，正是东晋走向衰落，未知与危险并存的特殊时期。他喜欢月下吟诗不假，别人的赞美他也肯定高兴，哪怕他知道这是别人虚与委蛇的敷衍，也仍会兴致勃勃，这是他真性情的一面。然而，假如他识破谢瞻而中途停止吟咏，回去睡觉，或者直接捅破骗局，质问一番，这也没什么，也就是彼此哈哈一笑的事。但如果这样的话，谢瞻的心里必然会对他关上一道门，加一把锁，时时防备他的“明察秋毫”了，这于他来说，才是真真正正的祸胎。
　　
　　至于恒玄的小把戏，道理则再简单不过了。桓玄是他的老板，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戳破这层画皮后意味着什么，顾恺之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得出来。至于桓温死后，顾大哭，完全在情理之中。首先桓温对他有知遇之恩，当哭；其次，桓温乃当世枭雄，权臣地位无人能及；三是顾的父亲与桓温的=政见并不太一致，这样如丧考妣，可以打消桓玄的疑虑。至于这样做会授人口实，惹祸上身，身处其中的他焉能不知？顾大画家早就心如明镜了。因为当时朝廷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正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时代，它的实际当家人恰是桓玄等实力派，他顾恺之就是再流泪，再嚎啕，也会安然无恙，甚至还会受益匪浅。事实证明，顾恺之赢了。
　　
　　顾恺之爱犯“二”，而且“二”得谁也挑不出毛病，看不出假来。这不是大智若愚，假痴不癫，藏锋守拙，韬光养晦，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