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燕

　　血燕
　　
　　一
　　
　　马老板包的小三薛丽，天生丽质，年轻漂亮，带出去与客户谈生意，十拿九稳。可是，薛丽近段日子越来越感到饭食无味，晚上梦魇不断，本来一张光鲜亮丽的脸蛋，竟然干燥发黄，还起了一层褐色斑点。马老板急了，这可要影响同客户谈生意的，因此带着她跑了不少医院，医生也查不出什么原因。
　　
　　直到前天，有个老中医问薛丽服用过什么滋补品。
　　
　　薛丽背书一般，背出了一大堆美容养颜的滋补品。其中背出了血燕，也就是金丝燕第一次筑的巢，又叫血燕窝。老中医听了，痛心地直摇头，说如今报纸、电视台不是连篇累牍揭露血燕造假吗，她就是服用了这种假血燕，中了毒，才让身体发生如此怪现象。
　　
　　薛丽大惊失色，问血燕怎么做假？老中医告诉她：真正的血燕是靠金丝燕喉部分泌出来的粘液，逐渐凝结而成的。年轻女子服了它，滋阴养颜，安神静心，使皮肤光滑、有弹性和光泽。由于产量稀少，极为珍贵。市场上出现的血燕，有的是用红色染料或燕子粪把普通燕窝熏染而成。有的是在淀粉、草屑中加一些草燕丝、杂毛，或干脆添加亚硝酸盐而制作……这种假血燕长期服用，铁打的身子也要出毛病！
　　
　　薛丽听了又惊又怕，又恶心，赶紧问：“大夫，这病怎么治呀？”
　　
　　老中医叹口气说：“你服用假血燕已两年多，毒素进了骨髓，一般的药物很难奏效，除非……”马老板也急了，急切地问：“除非什么？”
　　
　　“服用正宗的血燕。”老中医说，产血燕的金丝燕能够蹿到千米高空，穿云破雾，吸吮雨露，又能下海食海藻、鱼虾，再飞到群山悬崖，采百草，食百虫，天地日月精华集于一身，然后用它们喉头所分泌的珍贵津液，做成血燕窝，为产蛋和哺育后代做准备。于是血燕窝就有了特殊的免疫、抗病、滋养的功能。中医讲究阴阳相克，一定要用正宗血燕中的特有成分，去相克服用假血燕后产生的毒素……
　　
　　马老板明白了，问老中医：“哪里能买到正宗的血燕呢？”
　　
　　老中医告诉他：即使在几十年前，血燕也难觅到了，何况是物欲横流的当今，野蛮采摘，斩草除根，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市场上出现的绝对都假，除非有人亲自去采，亲眼目睹，才能服用。按薛丽目前中毒的症状看，她必须连续服用8只正宗血燕，才能治愈。
　　
　　马老板回到公司，放出狠话，谁能找到或采到正宗血燕，奖励30万。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把公司上上下下的职工闹沸腾了。销售部有个叫朱景炜的找到马老板，说他的家乡在南海一个渔村，那里有座叫穿云山的小岛，就产血燕。他可以马上回去，现在是三四月份，正是金丝燕做窝的时候。
　　
　　二
　　
　　朱景炜是一所大专院校毕业生，寻工作比登天还难。后来找到马老板的公司，当个小职员，收入很低，至今连女朋友也没有，哪里去弄钱，一点没有路。正当他想钱想得快疯了的时候，得到马老板出高价要血燕的消息，犹如天降喜讯。
　　
　　到家后，妹妹玉燕十分高兴，赶快替哥哥张罗吃的。吃罢饭，朱景炜就向她吐苦水，什么工资低呀，生活苦哇，买不起房子，女朋友难找啊，说来说去就是缺钱。玉燕深深为哥哥的处境担忧，可也拿不出个办法。爹五六年前就去世了，家里就她一个人在海边种三亩盐碱地，日子过得十分紧巴，哪有多余的钱资助哥哥买房成家？
　　
　　朱景炜趁机提出：让阿海上穿云山采血燕，他所在公司的老板出高价，只要采8只，他的一切困难都解决了。
　　
　　阿海是玉燕的未婚夫，他家世代采血燕，他也是采血燕的高手。玉燕听了摇头：阿海早不采血燕了。又说，产血燕的金丝燕已经在穿云山消失得无影无踪，哪里还采得到血燕？
　　
　　朱景炜根本不信妹妹的话，可心里也不急。原来，玉燕不是朱景炜的亲妹妹，是他10岁那年在海滩上捡跳跳鱼，发现有个四五岁的女孩子被潮水冲上海滩，是他抱回家，让爹救活了她，取名玉燕。从此玉燕就在朱家住下，成了朱景炜的妹妹。他知道妹妹一直心存报恩，于是把脸一沉，朝她使出了杀手锏：如果她不答应，就同她一刀两断，算他白白救了她一条命。如果阿海不答应，他坚决不同意阿海同妹妹的婚姻。
　　
　　玉燕听哥哥朝她说了绝话，只得流着泪去找阿海。阿海坐在海边，朝不远处矗立在大海里的穿云山，深深吸口气，说出了他不再去采血燕的原委：
　　
　　有一回，阿海爹去穿云山采血燕，发现一只受伤的金丝燕跌落在石头上，一群金丝燕围着它哀痛呜叫。阿海爹小心翼翼把它捧起来，原来是翅膀被什么撞断了。他把受伤的金丝燕捧回家，精心调理。那群金丝燕天天转在他家屋前屋后，不肯离开。十来个日子后，那只金丝燕的伤被治好，放归天空，和同伴一起飞走。一天，阿海爹带着阿海去穿云山一个燕洞采血燕，当他爬到二三十米高的洞顶，正要举刀采割，突然从岩缝里窜出五六条毒蛇，昂头朝他伸出猩红的毒舌。如果被咬上，阿海爹非跌下洞底丢命不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洞外飞进一群金丝燕，围住毒蛇，用尖锐的喙啄，用尖利的爪抓，顷刻间把毒蛇啄得血肉模糊，纷纷落下。见此情境，阿海爹如醐醍灌顶：金丝燕通人情，懂报恩，而人呢，贪得无厌，把金丝燕一次次筑的窝残忍地端了。他同阿海朝燕洞跪下发誓：父子俩从此永不采摘血燕，如果再采，让老天爷惩罚……
　　
　　阿海说：“金丝燕是海上派来的神，我同爹一起发过誓，它们筑的窝不能采！”
　　
　　玉燕沉默了会，又流泪了：“我欠我哥的太多了，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救命恩情，你就答应他这一回吧！”
　　
　　阿海长叹一声，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第二天，太阳刚刚露面，阿海就驾只小船，同朱景炜兄妹一起去离海边七八里的穿云山。朱景炜为什么也要跟阿海一起去采，因为老板交代，要他亲眼目睹，或是亲自采摘，怕是做假。至于玉燕，则是深深担忧阿海的安全，非一同去不可。不一会，高高矗立于碧蓝大海中的穿云山出现在眼前，半山腰以上缭绕着云雾，千百只海鸟开始从山上的岩壁飞向大海，十分壮观。阿海眯着眼睛，观察了会海鸟，又发现半山腰的岩洞里飞出几十个黑点，不一会就直上云霄，看不见了。阿海用手指着告诉朱景炜：那飞的小黑点就是金丝燕，十多年前，这金丝燕满山都是，飞翔时能把海面遮住一大片。现在，只剩下四五十只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深深的忧虑。
　　
　　玉燕望着高高的穿云山，脸上同样挂着忧虑，而朱景炜十分兴奋，既然能看到金丝燕，今天就一定能采到血燕窝。
　　
　　他们一行三人爬山攀岩，到了半山腰那个洞，太阳已经刺眼了，海鸟都出了海，整座山寂静无声。
　　
　　这个山洞，小山村的人叫它金燕洞，千百年来是金丝燕的栖息之处。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遍布钟乳，高七八丈，而那血燕窝就筑在高高的洞顶，若要采到血燕，要有飞檐走壁的本领。由于在峭壁上穿行，防止石头挂上衣服而发生意外，阿海只穿一条短裤，一把弯弯的采刀衔在嘴里，借着洞口照进夹的一缕阳光，他手足并用，猿猴似的手抠岩缝，脚蹬石棱，贴着湿漉漉的洞壁一步步向洞顶攀去。
　　
　　这时，站在洞底的朱景炜仰着脑袋，呼吸急促，望着快要攀到洞顶的阿海，仿佛看到了马老板给他的一大堆钞票。他兴奋又紧张，希望阿海万无一失。而阿海的妹妹玉燕则放开喉咙，朝心上人深情地唱了起来：
　　
　　采燕窝的哥哥，小心啊小心，脚板要硬手要灵，眼睛不要往下看，妹妹的心贴着你……
　　
　　这是老辈传下来的，在采血燕的日子里，姑娘们望着采血燕的阿哥，都是这样唱的，让采血燕的阿哥细心又大胆，不要出什么闪失。
　　
　　此刻，阿海听着玉燕的情歌心里感到温暖，腿上也有力气，步步小心。快攀到洞顶，在他的头上方横着一块丈余长的光滑岩壁，人称鬼门壁。而要采到血燕，必须安全越过这块岩壁。多少年来，有多少采血燕的人就在越过它时丢了性命。这时候，洞底的朱景炜兄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阿海，心已经被吊到嗓子口，能不能采到血燕，生与死，就在阿海越过鬼门壁的一刹那了……
　　
　　三
　　
　　就在朱景炜兄妹为阿海手心底攥出把汗，大气不敢喘一口的时候，只见阿海身子一缩，双腿弹簧似的一蹬，突然腾空跃起，像空中飞人，越过丈余宽的鬼门壁，稳稳地落到对面一块仅容得一双脚的石柱上；又是一个飞跃，身子倒转，双腿勾住一根石笋，再抬起身。原来，他眼前有块桌子般大小、黑乎乎的石壁，上面布满了深红色、耳朵形状的金丝燕窝。这就是多少贵人、富人追求享用的世间珍稀佳肴！
　　
　　阿海拿下衔在嘴里的割刀，对着血燕窝用沉重的口气说：“对不起，我也是被逼得没法，我就采这一回，求你原谅……”说着两颗泪水掉下来，用极快的速度采割下8只血燕，装进胸前一只小布袋内，又像灵活的猿猴一样，从原路下到洞底，一场惊心动魄的采摘血燕窝行动成功落幕。
　　
　　朱景炜和玉燕奔过去。阿海满身被尖利的岩石划出道道血痕，玉燕抖着双手去擦血迹，泪水忍不住流出来。朱景炜则欣喜万分，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沓百元钞票，塞到阿海手里，意思同他交换刚刚采下来的8只血燕。
　　
　　阿海把钞票推回去，严肃地对他说：“景炜，我不是为了钱，只是要你跪下，对着洞顶向金丝燕发誓，我说，你跟着说！”
　　
　　朱景炜为了得到血燕，只得跪下，脸朝洞顶。阿海说：“金丝燕，我向你发誓：我做了件伤害你的事，对不起你！”
　　
　　朱景炜照着说一遍。
　　
　　阿海又说：“金丝燕，就这一回，没有下回了，如果再来采摘，你就严厉惩罚我吧！”
　　
　　朱景炜又照着发誓，然后站起来，伸手要血燕时，阿海又把他的手推开，警告他：“景炜，金丝燕是大海派到穿云山的神，在神的面前不能说假话，说的和做的要一个心眼，记住，这8只血燕拿去之后，成家立业，千万不要再起贪心！”
　　
　　玉燕叮嘱哥哥：“哥，阿海说的话你要听进去，你刚才看到了，他是冒着生命危险替你采下血燕的，他也只能做这一回，没有第二回了。”
　　
　　朱景炜连连点头，什么都答应。当天，他就高高兴兴回马老板公司了。
　　
　　当他把8只血燕交到马老板手里时，马老板看着那深红晶亮的血燕，心里没有底，问：“是从市场上买来哄我的吧？”
　　
　　朱景炜急了，指着自己的心窝，把回老家求妹妹未婚夫阿海，去穿云山惊心动魄采血燕的事说了一遍，若不信，赶快叫薛丽服了见效果。马老板将信将疑，把血燕拿到薛丽那里，让她用冰糖炖了服下一只。当天晚上，血燕神奇的效果出现了，她出奇的安宁，很快入睡。两年多了，第一回睡上个好觉。两只燕窝服下去，浑身就有了气力，服完5只，脸上的褐色斑点褪去，还她一张光鲜亮丽的脸蛋。她欣喜若狂，说朱景炜采来的血燕神奇无比，简直是天上的灵芝仙草，是王母娘娘服用的。
　　
　　马老板也十分高兴，见薛丽又要炖剩下的三只血燕，突然眼珠子一转，双手挡住她：“停，剩下的不能吃了！”
　　
　　薛丽感到奇怪，问为什么不能吃了。
　　
　　马老板用激动的口气说出了他的打算：最近一段日子，他有件挥之不去的心事。城东有块依山傍水的土地，既可开发高档房产，又能建成集娱乐、餐饮的高端休闲中心，市政府要拍卖。大小老板都明白，拍卖只是掩人耳目，没有巨大付出，休想拿到那块宝地，于是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但负责招标的李局长一直没有表态，到目前谁也没有把握拿下这块地。马老板日夜都想着拿下这块地，建休闲山庄。他把金钱上了，美女上了，但李局长只是笑笑。如今要送上什么，真是很难。于是，马老板就研究李局长需要什么，才能投其所好。但李局长什么都不缺。刚才，薛丽说朱景炜送来的血燕神奇无比，他突然想到，李局长的老婆从前年开始，也生了种怪病，一动就喘气，吃啥吐啥，如今已经骨瘦如柴，国内大小医院跑过，查不出什么毛病。
　　
　　对这种病恹恹的女人，按李局长的地位完全可以不用去看医生，让她死去，重娶一个美貌女子。可是，他不敢，因为老婆的父亲是省里的一个厅长，原是这个市的市长提上去的。李局长没有老丈人的提携，至今还只能是个小科员，因此，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在家庭问题上不敢轻举妄动。此刻，马老板想到，既然朱景炜采来的血燕如此神奇，倒不如把剩下的三只血燕窝送李局长那里，让他老婆服了试试，如果有用，还愁拿不到那块地？
　　
　　薛丽听了，撅起了小嘴，有点不乐意。马老板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许愿：“乖乖，听话，这事成功了，我就把你转正！”
　　
　　薛丽立刻笑颜大开，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就亲了马老板一口，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