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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锁绝命涧


  雾锁绝命涧
  
  作者/ 菊韵香
  
  几只血淋淋的人耳
  
  萨温江南岸,那宋卡。
  
  那宋卡,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居民大多是从外地迁移来的,一个个沉默寡言,彼此间很少交流,甚至在同一条街上住了十几年,都不知道邻居姓甚名谁,来自哪儿。住在镇子东头、名叫坤普的瘸子铁匠便是这样一个人,平素总黑着一张脸“叮叮咣咣”地打铁,一天到晚都听不到他吐出半个字。铁器的价目表就贴在门上,自己看。
  
  今天,也不例外。当洪天顺踏进铺子时,坤普连头都没抬一下。
  
  “你是坤普吧?我叫洪天顺,想请你帮个忙。”洪天顺边说边按住了坤普的手腕。
  
  坤普的腕子非常有劲,看似不经意地一抖,便甩开了洪天顺的手,指向门板,意思很明白:价码在那儿标着呢,少哕嗦。洪天顺笑了,顺手掏出厚厚一沓钱,说:“我此次来既不打菜刀,也不做飞镖,只想请你带我去一趟幽灵谷。”
  
  幽灵谷?坤普禁不住身子一颤,冷冷地开了口:“干哈,送客!”
  
  干哈,是铁匠铺的小伙计,长得黑黑瘦瘦,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听到招呼,干哈快步跑来,连推带搡将洪天顺送出了门。
  
  转眼三天过去,洪天顺拎着只黑色布袋又走进铁匠铺,别有意味地说:“赵瘸子,你不要钱,那这份酬金总够分量吧?”
  
  “请不要胡说,我不姓赵,我叫坤普。”坤普耸耸鼻子,丝丝异味扑面而来。洪天顺解开袋口,往桌上一倒,“哗啦”一声,天,居然是几只血淋淋的人耳!干哈吓得“啊呀”大叫一声,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出人意料的是,坤普不仅没怕,眼中还生出浓浓的恨意,一只接一只地查看。
  
  “我不知道伤害你妻子的是哪个畜生,但我向你保证,今后只要遇到被咬掉半拉耳朵的山贼毒贩,我都会割掉他的耳朵!”
  
  “兄弟,谢谢,这份酬金我收了。”坤普扔了火钳,咬牙说道,“干哈,把我的家什都找出来。你看好铺子,我和他走一遭幽灵谷!”
  
  大腿上被刺出一个血洞
  
  洪天顺没有找错人,铁匠坤普本姓赵,中国云南省人,三岁那年跟随父亲来到金三角,安身美溪镇,后来成了此地首屈一指的金牌向导。众所周知,金三角地处缅、泰和老挝交界地带,峰峦叠嶂,林深谷险,若没有好向导指路,不说虎狼熊豺,单是那些荷枪实弹、神出鬼没的毒贩、游匪,就够人喝一壶的。一旦碰面,想保全脑袋简直比登天都难。
  
  三年前,坤普接了个活,带几个出手大方的探险者前往比牢山中的幽灵谷。在波诡云谲的金三角做向导,风险极高,妻子侬蓝再三劝阻。也便是那次,那几个家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探险者,而是意图打劫毒品发横财的亡命徒。面对美貌的侬蓝,亡命徒起了歹念。拼死反抗中,侬蓝咬掉了一个家伙的耳朵。亡命徒们恼羞成怒,凶神恶煞般举起了尖刀。坤普正要施救,却被子弹击中左腿,成了瘸子。他们需要向导,因此暂时留了他一条命。拖着伤腿走到半路,坤普趁亡命徒一不留神,纵身滚下山谷。侥幸躲过死劫后,他迁到那宋卡,隐姓埋名做起了铁匠。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收留了四处流浪的小男孩干哈,从此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倒也安稳。为了请他带路,洪天顺特意回美溪镇备了份厚礼——那些藏匿密林之中、耳朵残缺的亡命徒一夜之间全倒了血霉:乖乖送上耳朵者,留命;胆敢不从者,连脑袋一起收走。
  
  傍晚时分,洪天顺和坤普背着行囊走出那宋卡镇,站在了穿林而过的萨温江边。
  
  渡过江,便是缅甸地界。坤普冲着密密匝匝的丛林打了个唿哨,头也不回地问:“兄弟,你能告诉我你的来头和为何要去幽灵谷吗?”
  
  洪天顺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清楚,要去幽灵谷,我们必须精诚合作。实不相瞒,我的祖籍也是云南,现在做赏金杀手,任务是寻找一件百年前失落谷中的宝贝!”
  
  “老乡?”坤普咕哝了一声,说,“苏族人的灵魂舞衫,对吧?”
  
  洪天顺郑重点头——没错,就是法力无穷,能召唤灵界一切瘟神、魔鬼的灵魂舞衫。道明缘由,坤普却无半丝惊讶,淡淡地说:“那只是个传说,也许并不存在。”
  
  “不,我的雇主说,灵魂舞衫确有其物,就在幽灵谷的绝命涧下……”
  
  洪天顺正要解释,两个头大腿细、瘦若骷髅的男子从江边的灌木丛中鬼魅般钻出,嘿嘿笑问:“瘸子,要过江?”
  
  “大头,麻杆,不过江我找你们干吗?这些够不够?”坤普扔过几张钞票,绷脸回道。这个价码已经够高了,两个家伙忙不迭地收好,然后从树林里拖出一只冲锋舟,点头哈腰地请两人上船。马达声起,洪天顺侧目一瞥,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浮上了嘴角。
  
  江南是泰国,江北是缅甸,私自过江,当算偷渡。好在大头和麻杆是跑水路的老手,借着暮色的掩护,轻松地躲过了江上警察的巡逻艇,在一处极为隐蔽的浅滩停了下来。洪天顺又掏出一沓钱,在瘦男子的面前晃来晃去。瘦男子两眼放亮,嘿嘿直笑:“大哥,还给小费?您真大方!”
  
  “不是小费,是药费。”洪天顺手一挥,两人只觉白光一闪,大腿上已分别被尖刀刺出了一个血洞!
  
  “两位,你们赚大了,这些钱足够买两条腿。”洪天顺收了刀,警告说,“别嚎了,只是皮肉伤,回家养着,最好别再接活!”
  
  赏金杀手梦里也要杀人
  
  三日后,两人穿过野狼滩踏进了比牢山。比牢山人迹罕至,野兽成群,就连那些心狠手辣、持有重武器的贩毒团伙从此经过,也不敢掉以轻心,多加逗留。走到日落,总算站在了幽灵谷口。坤普准备宿营,随口问:“兄弟,你为何非要找灵魂舞衫?我绝非危言耸听,即便咱们找到了绝命涧,能下得去,未必能上得来。”
  
  洪天顺沉默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眼:“复仇!”
  
  为准复仇?苏族?不可能。在百年前的那场血腥灾难中,所有的苏族人,包括他们的灵魂舞者都被剽悍凶蛮的阿卡土著屠杀殆尽,几无牛还。阿卡人之所以大开杀戒,图谋的不仅仅是地盘和数百顷罂粟,最最重要的是灵魂舞衫。舞衫的材料取自傲视万山和苍空的雄鹰羽毛,在不腐树汁和花浆里浸泡七天七夜后编织而成,是苏族至高无上的圣物。灵魂舞者穿上它,就能召唤灵界的一切力量。但,阿卡人突袭成功,苏族人猝不及防,一时间血流成河。灵魂舞者仓皇奔逃,被阿卡人追进了莽莽苍苍的比牢山。置身绝命涧崖顶,灵魂舞者悲愤起舞,当即吓坏了阿卡人头领:放箭,放箭,快杀死他!刹那间,箭镞如蝗,灵魂舞者一头扎下了深不可测的绝命涧。没过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横扫阿卡族,差点要了全族人的性命。据传,当时若让灵魂舞者施完法,阿卡族人将会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坤普熟知这一传说,沉默片刻忍不住又问道:“你跟我说,你是赏金杀手——”
  
  “对,我是赏金杀手。赏金杀手也有爱和恨。别问了,睡吧。”洪天顺说完,从背囊里取出睡袋,枕着声声疹人的狼嗥倒头睡去。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忽听一阵断断续续的呼救撞入耳鼓。洪天顺一骨碌爬起,循声奔去。很快,一座木屋出现在眼底。破门而入,血腥可怖的一幕赫然入目!
  
  “喂,喂,你疯了吧?想掐死我啊?”在急歪歪的质问声中,洪天顺醒了。睁开眼,才发现天色已经放亮,自己的双手正死死掐着坤普的脖子。坤普拼命挣扎,直憋得脸红脖子粗。洪天顺急忙松手,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做了个梦。”
  
  “你做的什么鬼梦,难道赏金杀手梦里也要杀人?”坤普扭扭脖颈,边收拾睡袋边嘟囔着。洪天顺其实经常做这个梦——不是梦,是发生在他幼年的一桩血色事实——木屋内,一对年轻男女身中数枪,血污满面,死状惨不忍睹。他们,正是洪天顺的父母。父亲仗着一身好功夫,移民后做了一名缉毒警察,经他的手抓捕的大小毒贩数不胜数。父母遇害后,父亲最好的朋友栋帕断定是毒贩所为。从那天起,年仅六岁的洪天顺便发誓要做金三角第一杀手,将可恨的毒贩赶尽杀绝。
  
  吃了几口干粮,两人继续前行。绕来绕去,洪天顺惊奇地发现,幽灵谷活脱脱就是一座瘴疠弥漫、神鬼莫测的迷宫,如果没有坤普这般绝顶优秀的向导带路,即使鬼神进入也会晕头转向。转到中午,坤普气喘吁吁站定,指向一块探出山壁少说有四五米的硕大巨石,面无表情地说:“到了,绝命涧。”
  
  放眼望去,洪天顺禁不住凉气倒吸。绝命涧顶,青苔遍布,湿滑无比;绝命涧底,飞流咆哮,声如闷雷,稍有半丝差池失足跌下,后果唯有一个:粉身碎骨!
  
  “兄弟,下不下?你可想好,我们不是九命猫。”坤普瞥了眼水气蒸腾的深涧,接着说,“当年,灵魂舞者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十有八九已被洪流冲走……”
  
  “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也要下去找找。”洪天顺阴沉着脸,回答却异常坚决。
  
  “我收了你的酬金,自当奉陪到底。”坤普活动活动手腕和伤腿,固定好绳索正要下,洪天顺突然掏枪在手,瞄准了坤普的脑门。
  
  转瞬之间,变故横生。坤普冷眼盯着洪天顺,那眼神分明在说:杀手就是杀手,冷血无情。我把你带到了绝命涧,任务完成,对你来说已再无用处,对吧?哼,你想错了,别说你只走了一遭,就算让你走上百回,也未必能活着转出比牢山。有本事,你开枪吧。
  
  洪天顺枪口一沉,果断地扣动了扳机。子弹从坤普的腋下呼啸而过,一声惨号随之响起。
  
  天,是只壮若牛犊般的恶狼!坤普愣愣回头,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洪天顺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冲坤普笑笑,率先抓住绳索滑向崖底。坤普稳稳心神,也跟着下滑。生长在数十丈外的一丛繁茂的灌木,这时微微地颤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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