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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语者·年之劫



  尸语者·年之劫
  
  作者/法医秦明
  
  真是个糟糕的年关。
  
  人家喝酒吃肉、全家团圆,我们却要蹲在冰天雪地里,等着痕迹检验部门的同志打开现场通道。
  
  今天是大年三十,年夜饭吃到一半,就接到了师父的电话。
  
  对于警察来说,过年并不等于放假。每到年关,社会上的不安分子也开始纷纷归家,为过年的经费而苦恼。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桩桩血腥的刑事案件。过年前期,警察们的神经根根紧绷,天天祈祷那可恶的电话铃声不要响起。
  
  附近的鞭炮声时而轰鸣,仿佛没人在意城市的一角有一起命案发生。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的气味,爆竹的残骸夹杂着雪花在空中飞舞,力竭后飘落在我们的头发上。
  
  师父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忍不住还是发了问:“可以说—下你发现的经过吗?”’
  
  女孩泪渍未干,瑟瑟发抖,显然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师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别怕,我们来了,没事儿了,会破案的。”
  
  女孩叫兰诺,是这家连锁餐饮集团的收银员。
  
  兰诺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圆目弯眉、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穿着讲究。兰诺十指交叉,顶着额头,饭店门口的直射灯照着她苍白的脸庞和纤纤玉手,亮晶晶的指甲油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兰诺长吁了一口气,口中呼出的热气从双腕之间飘出。她颤抖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说出了案发经过。
  
  按照多年来的规矩,这家饭店在腊月二十六就开始放假了,一直到正月十五。大年三十的晚上,因为接了两桌年夜饭的生意,所以两名服务员、四名厨师和兰诺接到了老板的电话,下午五点来饭店加班。
  
  兰诺住得最近,所以下午来得最早。几天没人上班,饭店里阴森湿冷。兰诺打开大门,径直去了后堂。从早上睡到现在,兰诺有些饥肠辘辘,想去后堂找些水果充饥。
  
  兰诺从冰箱找到橱柜,要么是鲜肉,要么是蔬菜。难道连个苹果也没有吗?
  
  她拉开大橱柜的大门,突然,一个黑影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兰诺下意识地避到一边,双手紧紧捂住了眼睛。她瑟瑟发抖,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
  
  许久过去,无声无息。兰诺鼓足了勇气,从指缝间窥探。自己的脚下躺着的,居然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兰诺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逃出后堂,拨打了1 10报警电话。
  
  死者是这家饭店的老板,张力,
  
  林涛此时满头大汗地从现场里走了出来,颤抖中的兰诺也禁不住看了他一眼。林涛是痕迹检验员,公安厅的“厅草”,以其俊秀的外表和迷人的气质俘虏了公安厅很多警花的芳心。
  
  林涛抬腕看了看表,说:“陈处长,通过近两个小时的工作,现场通道已经打开。现场只有报案人的足迹,有被打扫过的痕迹,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
  
  师父点点头,对我招了招手,说:“好了,下面看我们的了。”
  
  饭店规模不小,进了大门便是收银台。穿过能摆20桌的大厅,是一个包厢走廊,两边分布着十余个大小不等的包厢。走廊的尽头,就是案发现场—后堂。
  
  虽然包厢走廊到后堂藏匿尸体的走道有明显的打扫痕迹,但是杀人现场很快就被技术人员找到。饭店最大的包厢里,摆放着一张能坐十六个人的大桌,自带卫生间,还有一组合沙发和一张茶几。凶手花费了不少心思把这个作案现场打扫得很干净,但是沙发旁边墙壁上的数点喷溅状血迹和沙发夹缝里的大片血迹暴露了这里才是原始现场的真相。
  
  “这些喷溅状的血迹是从沙发的方向喷向墙壁的。”师父说,“说明死者被袭击的时候,位于沙发的位置。”
  
  我转了转眼睛,暗笑了—下。
  
  师父转脸看着我,坏笑道:“你小子想什么呢?”
  
  “好吧,我承认我邪恶了。”我笑道。
  
  “现场确实价值不大。”师父说,“去看看尸体吧。”
  
  后堂的一角,大壁橱敞开着大门,下方地面上躺着一具只穿了三角裤衩的男性尸体。
  
  “死者张力,这家店的老板。”一旁拍照的侦查员说,“今年三十八岁,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十一岁的儿子,但在半个月前,小孩放寒假的时候,他的妻子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师父点点头,戴上手套,翻动了—下尸体:“尸僵缓解了。”
  
  我戴上手套,摸了摸尸体表面。大冬天的,我冰凉的手仿佛感觉到了一丝丝温度,我说:“师父,会不会是尸僵还没有形成啊?”
  
  师父瞪了我一眼:“你就是个马大哈。外面冰天雪地,后堂温度比外面要高得多,所以你觉得尸体仿佛有一丝温度也很正常。看尸僵没有形成还是缓解,要结合其他的尸体现场。”
  
  师父一边说,一边拨开死者的眼睑:“角膜混浊程度很高了,说明死亡至少24小时以上了。”
  
  我点了点头。死亡时间是需要综合判断的,从角膜混浊的程度看,死亡应该是24小时以上,而尸僵是死后1-3小时开始形成,24小时最硬,48小时完全缓解。这说明死者应该是两天前死亡的。
  
  “尸体是死后就被移送到这个壁橱里的。”师父说,“尸僵形成后再缓解,导致了尸体的姿势有微弱的变化,所以兰诺一开柜门,尸体就倒了下来。”
  
  “那个,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剥光死者的衣服呢?”大宝问。
  
  师父看了看死者胸前的伤口,摇了摇头,说:“创口边缘整齐,血迹喷溅的形态清晰,没有擦蹭的痕迹,说明不是杀死后脱的衣服,而是被害人在遇刺的时候就没有穿衣服。”
  
  “没穿衣服?”我惊呼道,“这可是冬天!零度呀!”
  
  师父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死者的胸口有三处刀伤,双臂有多处抵抗伤,说明死者遇刺的时候,经过了激烈的抵抗。”
  
  我点点头,说:“不早了,咱们总不能干活干到明年吧,赶紧去殡仪馆吧。”
  
  师父说:“殡仪馆运尸车已经在路上了,走,我们看看走廊的情况。”
  
  包厢通往后堂的走廊上,痕迹技术人员画出了一个个白色圆圈,那是兰诺的足迹。足迹覆盖在用拖把打扫过的痕迹之上。我蹲在地上,用勘查灯打着测光,观察着地面的痕迹。师父则沿着走廊,观察着两侧的墙壁。
  
  “你们看,这是什么?”师父用粉笔在墙上画了一个圈,然后用勘查灯照射那片区域。
  
  墙壁上大约齐我眉毛的位置,有一处暗褐色的痕迹。
  
  “血迹吗?”我一边说,一边掏出四甲基联苯胺,对这一处斑迹进行了检验。
  
  “是血迹。”大宝推了推眼镜,看着联苯胺反应滤纸,说,“我提一点送DNA检验。”
  
  “这可是一个重要发现啊。”师父得意洋洋。
  
  我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血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好了。”师父说,“去殡仪馆。”
  
  这是一块最没有年味儿的土地,寂静阴冷。
  
  殡仪馆的值班同志打着哈欠,把尸体推到解剖室的门口,说:“我以为就我—人过不了年呢,没想到你们这么仗义。这人一多,就是热闹了啊。”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幸灾乐祸。
  
  时针指到了九点。师父看了看挂钟,说:“要不然,咱们抓紧时间,今年内破案?”
  
  我看了看师父翘起的嘴角,知道师父应该是有了一些把握。
  
  手术刀划开了张力的皮肤,暴露出黄油油的脂肪。我说:“这人,真够肥的。”
  
  手套沾满了脂肪,滑腻腻的,几乎抓不住分离开的软组织。
  
  “最怕解剖胖子。”大宝说,“滑不拉几的,一不小心就会伤着自己。”
  
  “胸口的三刀:—刀刺断了肋骨,伤着肺了:一刀顶住了胸骨,胸骨骨折,但是这刀没进胸腔;还有_刀从肋间隙进了胸腔,刺破了,己、脏。”
  
  “那应该有大出血吧?”大宝问。
  
  我看了看死者的心包,摇了摇头,说:“出血量很大,但是被心包阻隔,流出来的不是很多。所以他应该是心脏大裂口导致大量出血、填塞心包,限制心脏运动死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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