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俭:原谅我不能横刀向天笑
张俭:原谅我不能横刀向天笑
作者/乐羊子
张俭是汉灵帝时人,早年在山阳(今山东)郡当督邮,主要职责是代表太守到各县乡视察工作。有一次,张俭去防东县(今山东单县东北)视察,发现宦官侯览的家人在县里侵夺田产、鱼肉乡民,于是立马参了侯览一本。不料,侯览的权势太大,张俭的奏章还没有到达皇帝那里,就被扣了下来。张俭也不示弱,他果断派兵,抄了侯览的家,然后继续上书弹劾侯览。这封奏书虽又石沉大海,但张俭却已名闻天下,颇得百姓拥护。
没过多久,党锢之祸爆发,宦官在灵帝的纵容下大开杀戒。侯览趁此机会公报私仇,罗织罪名,下令火速抓捕张俭。为了活命,张俭在逃亡期间,只要望见人家,便叩门请求收容。当主人得知他是“义土”张俭时,都甘愿冒着窝藏钦犯的风险收留他。张俭就这样东躲西藏,终于逃去塞外,保住了性命。可收留过他的人就惨了:仅被处死的就有几十人,全国各地有很多人遭到审讯、拷打,有些郡县甚至因此被破坏殆尽。
只顾自己逃命而不顾沿途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的张俭,从一开始就饱受争议。 “党人”夏馥和张俭一样遭到官府通缉,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自己隐姓埋名,逃入山中,以帮人冶铁为生,连亲弟弟去找他,他都避而不见。听说张俭的事后,夏馥毫不留情地评论道: “一人逃命,万家遭殃,他还活着干什么!”
夏馥这话,如果被比张俭早生半个世纪杜根听到,恐怕也会举双手赞同。当时杜根在朝中当郎官,他见太后垂帘听政,不肯归政给小皇帝,就上书力谏,结果太后发了飙,下令将他装在布袋里当场打死。幸亏行刑人手下留情,杜根才免于一死,被抬到了城外。太后派人去验尸,杜根就躺在那儿装死,一连装了三天,眼睛里都生出蛆来了,才瞅准机会逃了出去。之后,他藏匿在民间,遍尝生活的艰辛。直到太后死后,杜根才被皇帝请回朝中,最后官至太守,78岁时寿终正寝。有人曾问杜根: “你朋友不少,为什么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投靠他们?”杜根的回答很干脆: “连累亲朋的事,我绝对不会干。”
显然,夏馥与杜根的思想境界比张俭要高。然而,还有思想境界更高的人,那就是与张俭同朝为官的李膺、范滂。党锢之祸爆发后,有人劝李膺逃走,李膺以“事不辞难,罪不逃刑”为由拒绝,后在狱中被活活拷打至死。而当奉诏逮捕范滂的官员来到范滂的家乡时,该官员头一件事就是紧闭驿站大门,抱着诏书伏床痛哭,全县人都搞不明白怎么回事。范滂得知后,就主动跑到监狱去。县令闻讯大惊,立刻解了印绶,准备跟范滂一起逃亡。范滂认为,自己死则灾祸停息,若逃亡则会令老母流离失所。因此,他终究没逃,而是与老母亲话别后从容就义,年仅32岁。
相比于夏、杜、李、范的行为,张俭的“望门投止”显得极为自私。然而,后世的谭嗣同却很理解他。谭当时也经历着与张俭类似的灾难,而他那两位战友康有为、梁启超落难后却与张俭一样四处逃窜。谭嗣同可以效仿李膺、范滂,但他不能要求康、梁也如此选择,所以他写诗说“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生死关头,只要一个人心怀节义,不管他是选择生还是死,都是和我一样肝胆相照的伟丈夫。
张俭活到了84岁,可以想见,他的后半生背负着无比沉重的人情债,一定活得很不轻松。汉献帝初年,山阳郡发生严重饥荒,张俭倾其所有救助乡人,因他而存活的人数以百计。张俭以这种善行告慰了那些为他而死的人,他虽不能在死亡面前“我自横刀向天笑”,但至少用自己的生命为“去留肝胆两昆仑”写下了一个注脚。